绿腰是水月楼的头牌之一,不必跟楼里普通姑娘一样住在一层层的楼里,而是住另住厢房。
她住的屋子余令那间宽敞了几倍,还带了一个小院子。
红木长桌上放的有琴、棋,墙上挂了书、画。
绿腰把余令拉到了桌边,拿起了一张纸:“你看看这诗句写的怎么样?”
我闻琵琶已叹息
好伴仙郎结桂枝
绿鬓苍颜同一醉
腰轻不胜舞衣裳
余令抬眸扫过,心中就是一笑,她虽然不擅作诗,但韵律是懂得。
这纸上写的句子就是一篇东拼西凑狗屁不通的打油诗,不过也亏写诗的人能东拼西凑个藏头。
——我好绿腰。
扫了眼绿腰期待的眼神,这般的句子送给粉头,倒也不算多狗屁不通,余令开口:“不算差。”
这已经是她能给最高评价,但绿腰显然不满意,撇下了嘴:“多好的句子,在你嘴里就落个不算差,你没赏了。”
“我本就不会要你的赏。”
绿腰多瞧了余令一眼,见她微微蹙眉,捂着嘴噗笑了声:“我倒忘了你是才女了,你们文人最看不上金银这些阿堵物。”
因为有个才子当情郎,绿腰看余令就格外顺眼一些,让她坐下,亲自给她斟了杯茶:“你觉得这写的不算差,那你给我写一篇上好的看看?”
“你在意的不是诗句,而是人,我就是给你写柳七的词,你也会觉得差你手中那首一等,又何必浪费笔墨。”
余令发现水月楼这些人都十分爱笑,她说完绿腰又笑了,还拍了拍手,以示赞同她的话。
“你说得对,我这就叫情人眼里出潘安,再说旁人写的诗再好又怎么样,那都是写给别人的,只有我家李郎写的诗是独给我一人。”
绿腰看着诗句,欣喜地又重念了一遍。
余令静默地坐着饮茶,像是在听她读“ 绿鬓苍颜同一醉,腰轻不胜舞衣裳”,又像是什么都没听。
“你的性子太静了,能闷死个人。”
绿腰平日里也不是好说话的人,但在余令面前,总觉得自己不主动开腔,她们人就能闷死在这屋里。
瞧了眼站在一旁的彩蝶:“平日里她也这样? ”
彩蝶傻笑着点头,心想余令今日还算是多话了,换做桃红她们,她估计连搭理都不搭理一句。
“静一些也好,男人来楼里找乐子,殷勤伺候的他们爱,貌美冰冷他们也爱……不对,该是只要貌美,不管是何种性子都能让他们乐不思蜀。”
绿腰哼笑了声,“我听说你第一个客人是你曾经的熟识?”
“我与他不熟。”
“反正要不是之前对你求而不得人,就是见你落难羞辱你的人,也有可能两者都是。”绿腰玩着身上的佩玉,漫不经心地道,“从教司坊送到楼里的姑娘多不胜数,你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
余令一怔,打量地看着绿腰的神情:“不独一无二,就要随波逐流吗”
世家女的高人一等是刻在骨子里的,余令从来不排斥自己的高傲,相反所有人都认为她有足够的资本高傲,他们赞美她追捧她嫉妒她。
在外面时这份高傲隐在她的骨子里,到了这个地方才显现了出来,士人风骨,若是没了傲骨她就已经算不上是个人了。
她可以为自己的苟活找是为了余莹这个借口,但丢了她与生俱来的傲骨,那她与地上的蝼蚁有什么区别。
“没想到你看着娇娇弱弱的,但那么爱钻牛角尖,你不随波逐流又怎么样?这世上的漂亮姑娘多的是,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你以为你死了谁会心疼,你活着才是你自己的。”
余令摇头,不与绿腰辩解。
看她的神情,绿腰就知道她是没听进去,每个人的脑子不一样绿腰也不勉强,再说等到余令再在楼里待上几年,人也就能想明白了。
“你看我选择活着,所以遇到了我的李郎,等到他功成名就就会接我出去。”
“他若是不接你呢。”余令忍不住泼了她一盆冷水。
绿腰浑然不在意地粲然一笑:“那快乐一时是一时,至少我知道他现在是真心爱我,愿意我为掏心掏肝。”
看绿腰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余令实在不明白她想的是什么。
到了这地方之后,她一直避免思考这里人的想法,但现在不避讳的思考,她依然没思考出什么结果。
这里的每个人的脑子都与外面的人不同,也或是在外面时她以为自己想透的事情实则都没想透,每个人的脑子所思所想都难以让人琢磨透彻。
就比如沈屺春。
“你知不知道如何摆脱男人?”
她真的恐惧了沈屺春,所以宁愿张嘴跟一个才认识的人求助,“我与他有仇,他不杀我,却羞辱他自己,用羞辱他的方式来羞辱我。”
余令神情困惑,说出来她更不能明白沈屺春到底是如何想的。
“羞辱自己?”绿腰眨了眨眼,她听说余令的那个客人还是个大官,没想到还有这种特殊癖好。
凑近了余令,绿腰打量地看着她脖颈上的咬痕:“你确定他只羞辱了自己,没有对你动手,这牙印再深一点就出血了。”
说到出血,余令想到了她咬沈屺春,他仿佛不觉得疼,人反而更兴奋。
“他说他是一只狗。”
“哈哈哈哈——”
绿腰这次连嘴都来不及捂,张着唇大笑出声,瞅见余令淡定不过的表情,仿佛不觉得自己说了一件好笑的事,绿腰笑的更加厉害。
“他说自己是狗还不好办!你拿鞭子打他呗,让他跪着舔你的脚,什么叫用侮辱自己的方式侮辱你,他就是一条狗罢了,你不爱他,他怎么侮辱的了你。”
说着绿腰都觉得余令好运,遇到的第一个客人都那么简单,她还想着摆脱他。
她可能不晓得其他姑娘遇到的那些客人,不懂的怜香惜玉的,才不管是不是刚破瓜,就让她们去舔那些十几日没洗澡捂臭的腥臊。
瞧着绿腰“身在福中不知福”的眼神,余令突然不想与她说了。实际上沈屺春已经舔了她的脚,抱着她的脚睡了一夜。
这话要是说出来,恐怕绿腰会觉得她矫情,这里的人都是伺候男人,沈屺春却说他是她的贱狗,做些匪夷所思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里面的诗是用软件拼的藏头啊,不是我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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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从绿腰的住处离开,余令坐在林中的藤椅上,偶尔有楼里杂役路过,与她对看了几眼。
可能是因为这里的姑娘算不得主子,所以这里的杂役也算不上奴才。
在世家门阀里,哪有下人敢打量主子,走来过去也不给主子请安。
彩蝶寻着话跟余令说,先说了周围都养了什么树什么花,没话说了又看不到个人了,才坐在旁边的小凳上:“楼里的姑娘都是晌午左右才醒呢,客人也是入了夜才来,所以平日里楼里这时候都静静的。”
说起来余令都算得上是楼里的异类,每日拂晓左右就醒了,醒了之后也不在榻上多睡,直接起来洗漱。
“那绿腰?”
“绿腰姑娘今日恰好起了个早,平日里那么早没怎么见她。”
余令应了一声,瞧着捧着脸的彩蝶:“你要是觉得无趣,可以去做你自个的事?”
彩蝶连连摆手:“我现在是姑娘一个人的丫头了,跟着姑娘就是我的事。”
只是平日里她伺候别的姑娘,她们都是晌午左右才醒,拖拖拉拉的洗漱用了膳,挑挑衣裳,说说话就等着迎客了,现在离迎客还久着了,她一时间突然觉得时辰太多。
“姑娘你平日这个时候都在做些什么?”
“写字,画画,看书。”
她绘画不错,但书法上字太过飘逸,有人说她是花惯了画,提笔写字无锋,软绵绵的无神韵。
虽然知晓这批评有一半是那些世家女的酸话,但她依然在写字上下了苦工,每日都会花上一个半时辰手腕吊石练字。
至于看书,她自认自己诗句算不得出众,不像谢辞非那般对诗词有种游刃有余的灵性,所以每日看少不了看各类诗集,来填补自己的短处。
“那我去给姑娘找纸笔还有书来?”
“不用,我不想在这里写字作画。”
彩蝶脸色黯淡,她以为余令开始跟绿腰说话是已经接受自己身处水月楼,但是现在看来余令还是那个余令。
“姑娘就那么坐着,不觉得无趣吗?”
“佛寺的僧人每日也这般坐着,他们觉得这是一种修行。”
“可是姑娘不是僧人……”彩蝶没说完,见着余令侧过视线,意识到她不想再说,便呐呐停住。
余令安静坐着,彩蝶就陪着她安静坐着。
听着树林的鸟叫蝉鸣,彩蝶昏昏欲睡,余光瞅见余令突然站起,彩蝶快催到膝盖上的脑袋猛然挺直,揉着眼睛看向余令:“姑娘怎么了?要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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