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母和大皇子妃的祖母谢老太太都是一品诰命,也在这参拜的行列里。过去那些年里,贾瑶还在贾府的时候,每年年三十贾母和贾赦贾政也要到宫里来开“年会”的。只是几人每次回复的时候,情绪都不大好的样子。贾瑶想也能明白,荣国府宁国府在老荣国公去世到宝玉入朝期间有十年二十年的时间,在朝中的地位是大大下降的。贾母是能干的,把贵妇圈中的关系维系了下来,贾赦贾政和宁国府那边的爷们,虽然在朝中也有象征性的官职,却根本撑不起前辈留下来的荣耀。
可想而知,虽然老太后对贾母还算念着旧情的,贾母站在一帮同品级的命妇中也不会好受。家族没有前进方向,就是在走向衰落。所有世家对这一点都是明白的。可是自家子弟撑不起事,贾母一个妇人家业无可奈何,原本对贾瑚和贾珠都是寄予厚望的,两房的嫡长子却先后去了。贾母再怎么痛心老荣国公交代到自己手里的贾家在走向衰落,也不忍心再迫着贾琏和宝玉上进。
可是如今光景又是不同了,宝玉进了皇帝青眼,皇帝又需要他们四大家族的势力加入给三皇子加持,而随着小孙女贾瑶嫁入皇家,贾家又重新进入了世家的眼中。贾琏虽然在朝中没什么进益,却是个能撑起家族的,也不失为好事,而宝玉这股新生力量上有岳父娘舅扶持,内有嫡妹贵为皇子正妃,下有一个庶弟,据说教养的也不错。且开始参加科举了。先头荣国府二房的长子贾琏还留着个孩子,是贾家第四代的第一人。如今还没有太多消息透出来,只是有着京城节度使的舅爷爷,又有着在朝中渐有一席之地的小叔,想来不管走个什么路子,都是使得的。
贾母朝拜太后的时候,腰杆也能挺直了。太后本来念着积年的情分,就很给这荣国府的老太君几分面子。如今贾家出息了,太后抬举的就越发名正言顺。这会子同贾母已说了好几句话。
这些命妇朝拜太后的时候,贾瑶和大皇子妃也是跟着的。大皇子妃的品级并不够受下面人的磕头,因而避开了。贾瑶倒是受得起的,只是下面有她的亲奶奶,贾瑶怎么可能安然站在上头叫自己的长辈给自己磕头。因而也和大皇子妃一起避开了。太后是个体谅人情的,对此也没有说什么。
好不容易这些个固定流程的事都一一进行完了。时间也早过了晌午,这后宫里最尊贵的几位女人俱都累的没心思用午膳。再一个,时间也要到晚上皇族的家宴了。
太后把自己宫里的几个女人都遣回了自己宫里。都是女人,彼此也知道,为了晚上这场晚宴,她们少说也要拿出一个时辰的装扮时间的。
贾瑶回到景阳宫的时候就像撂挑子不干了。站了一日,行了无数礼又被回了无数礼,这会子她只想躺在她跟墨澜凊那张大床上打几个滚,然后沉沉的睡上一觉。
自然她是想想罢了。
真实情况是,贾瑶一回去就丢下一连串的命令。很快的,下人备好了简单的几样荤素点心,拿来了热水,她的丫鬟小心又快速的脱掉她的鞋子,给她换上了平底的居家鞋子。下面人将她早就准备好的家宴要穿戴的衣物又检查了一遍。宋嬷嬷将她和墨澜凊要献上的贺礼又看视了一番。
虽然并不饿,为着晚上不知要多晚才回来的那场,贾瑶也强迫自己吃了几块荤点心。用热水洗漱一番后,坐在还比较舒适的软榻上,贾瑶开始了漫长的梳妆过程。
与早上要拜祖宗,装扮的朴素大气不同,晚上贾瑶的装扮是端庄而华贵的。手巧的花茄给贾瑶挽了六缝缀髻,中间垫得很高。刘海都挽了上来,露出光洁的额头。
这中间墨澜凊回来了,恰好彼时贾瑶的侧边头发都散下来,只有中间的发垫高。看着颇有几分滑稽。倒把颇为疲惫的墨澜凊逗得乐不可支。贾瑶正在束发不能动弹,只拿着眼睛恶狠狠的剜了他两眼。
将发都固定好了后,桃溪捧过老太后上回赏的一整套珊瑚嵌东珠的头面,将发饰给贾瑶完完整整的戴上了。红珊瑚的流苏坠子随着贾瑶两鬓乌黑的发垂在她粉嫩的脸颊旁,衬得她比那艳丽的红珊瑚更娇美几分。素白的东珠散出柔和的光芒,点缀在贾瑶的额前,更有几分高雅柔和。
墨澜凊正在另一边由着下人给他换另一个发冠,眼睛却总是瞄向贾瑶。
身上只着着里衣的贾瑶轻轻站起,由着纸纹和杏枝给她套上鹅黄的外袍,穿上粉色的梅花缠枝小袄。再系上米色的缎质腰带。一个高贵又清雅的美人便婷婷的站在镜子前,身上的衣服暖和又不显得贾瑶臃肿,是前儿才拿到的攒棉样子,正适合冬天里参加大场合时穿。
满意的打量着镜中的自己,贾瑶任由自己被从后面凑上来的墨澜凊拦腰抱住。放松身体轻轻倚着他,“我都累坏了,只想好好睡一觉呢!”她跟他撒娇。
墨澜凊也穿戴好了,头发高高的束起来,一身玄色暗纹衣袍,看着很是帅气,闻言安抚性的拍拍佳肴,“为夫也累着呢!左右过了今儿晚上,明儿事儿就少了。”
贾瑶点点头。虽然知道墨澜凊中午倒是跟着皇上吃饭了,可考虑到待会他是要喝酒的,贾瑶还是劝着墨澜凊用些点心垫垫。
时辰差不多了,墨澜凊和贾瑶一起做车辇往太元殿去。
那些宗亲去的最早,大皇子大皇子妃同四皇子五皇子也到了。皇帝,荣妃和老太后还未到。故而最上头的几个位子还空着。
虽然年前皇帝因着大皇子做的事对他有点冷淡,墨澜凊兄弟几个却还没有撕破脸。纵而因着墨澜凊先一步封王,他们的表面和气已经摇摇欲坠,可是这等“家宴”上,没有人会做蠢事。几位皇子,除却最小的墨澜振,这会儿都已经互相敬上酒,嘴里的话都客气得很。而大皇子妃同贾瑶坐在一起,也和声细语的跟她话些家常。
过了不到两刻,便有太监在外面高声唱道,“皇上驾到,太后娘娘驾到,荣妃娘娘驾到。”
座上的人都起了身,在座位空挡处拜□去,“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荣妃自然是不够资格同太后和皇上一个待遇的。若是同他们一起来的是皇后,自然是有资格受一切品级的人参拜。不过荣妃么?就连几位皇子的磕头她都受不起。
不过荣妃很快就不在乎这小小的“参见”问题了,因为皇帝携着她的手叫她坐在了自己右手边。而皇帝的左手边自然是太后的位置。那位置曾是元后谢氏和继后乌拉氏的,如今荣妃坐在那里,叫那些宗亲看了,心里各有各的想头。
就是这样,墨澜凊心里冷笑,一副宠爱荣妃的样子,曾经给了他母后多少难堪,叫荣妃那个眼皮子浅的每每炫耀不已。只是,皇帝给荣妃的每次都只是一个虚无飘渺的希望,真的到了宫权,以及荣妃母家势力的时候,他多情的父皇又捂得紧紧地。
他就不明白了,他的父皇到底为着什么?
随着和贾瑶一起给皇帝和太后献上新年贺礼,墨澜凊索性也不想了。不管他的父皇对着几个儿子有多无情,最后他是要死的,就总要选出一个继承人。他只管做自己的事罢了,这位皇帝的心思,又有谁能懂?
想着母后临去前手里攒着的父皇害死元后的证据,墨澜凊的眼神愈发晦涩幽深。
上首的皇帝看着自己的几个儿子挨个献上贺礼,笑的慈祥幸福。仿佛一位为着儿子长大懂事而欣慰的好父亲。
“好!好!好!你们都是有孝心的,”皇帝点头笑道,“吴之源,将红包拿来。几个皇子都是该赏的。”
吴之源将早准备好的一模一样的厚实红包拿了来,交到了几位皇子手里。墨澜凊几个又谢了一回恩。
晚宴不过是按部就班的进行了一回,吃吃不好喝喝不好,不过坐在那里受着罪,一边还要端着,同他人有礼的往来交谈。
贾瑶比之墨澜凊还要好些,因为贾瑶不用敬酒和被敬酒,只同大皇子妃和宗妇们说话打发着时间就完了。
好容易熬到晚宴结束,在场的人都象征性的吃了皇帝赐下来的已经半冷的饺子,皇帝又说了两句场面话,外头燃了烟花,便这么散场了。
贾瑶搀着半醉的墨澜凊上了车撵。墨澜凊有些难受的样子,靠在车辇里的靠背上,贾瑶心里有点担心他的伤口,把手轻轻覆在墨澜凊腰侧,“你觉得怎样?”
墨澜凊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嗅着她身上传来的冷清幽香的味道,便觉得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好受了些。“不碍事的,只是喝得多了,有点上头。这就算完了,明儿早上再去给父皇和皇祖母拜个年,咱们就能安生下来了。”
贾瑶点点头,感觉到墨澜凊喷洒在自己颈窝的酒气,她疲累了一天的身体就松软下来,心也柔软了起来,“这钟都敲过了,已经是新的一年了呢!”她本以为自己来到世界第一次不在贾府过年,而是一个人在这宫中,还要面对诸多的事务,自己或会委屈。可是完全没有,她好像在心里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已为人妻的事,一颗心拴在他身上的时候越来越多,今儿纵是累成这样,她也不觉得十分委屈。她,都愿意了。嫁给他所带来的一切,她都心甘情愿了,接受了。“这是我嫁给你以后咱们一起过的第一年,新年快乐。”她轻轻低下头,将自己的侧脸贴在墨澜凊冰凉的高高束起来的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