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州如今只有守城军士三千,算上我们手里的五千军,也不过八千兵马。到时北秦前后夹击,灵州我们恐怕守不住。一旦灵州失守,江北沦陷,我们可就成了南楚的罪人了。”
柴亮知道:“但若不入灵州,我们这五千人都得死在洪关。凤席啊,可莫忘了孟忠,此人贪功冒进,又刚愎自用。灵州在他手里绝难守得住。”
“若能夺了灵州,杀了孟忠,咱们大仇得报,也算了无遗憾。至于守不守得住灵州城,只要咱们尽力而为便是。也许到那时又会有什么转机呢。”
杨凤席叹了口气:“亮知说的有理,先前是我想岔了。”
“你能想明白就好。”
杨凤席又道:“我们要退守灵州,但洪关这里也要做做样子,总要守上三两日才行,不能叫朝廷起疑。”
“这个你放心,我自有安排。”
仗着读书人的身份,傅辞在军中颇受照顾。像挖土垒墙这种粗活,队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不叫他干了。
是以,傅辞闲着没事儿,整日在洪关城里头溜达。一会儿瞧瞧防御工事修的如何了,一会儿又瞅瞅杨凤席和柴亮知在干什么。
这会儿他正好溜达到城门口,见运送军需物资的军士回来了,眼见着那物资少得可怜,不禁啧了啧舌。
隐约听见有消息说孟忠率军出灵州,如果真是如此,洪关可就危险了。他得琢磨着混出城去,无论如何,都不能叫林兄死守了。他们得想办法入灵州,以灵州为根据,徐徐图之。
一旁的薛绩见状,也凑过去嘬了嘬嘴儿:“这么点儿东西,都不够北秦军塞牙缝的。”
傅辞瞪了他一眼,转头就走。
薛绩忙跟了上去。
傅辞终于烦不胜烦:“我说姓薛的,你没事儿总跟着我作甚!”
薛绩道:“林兄弟走时,我可是拍着胸脯保证要好好保护你的。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总要将你毫发无损的交到林兄弟手里才行。”
傅辞气的咬牙:“我很好!”
薛绩道:“可不行啊,你忘了那李二了?”
傅辞阴冷一笑:“可我怎么觉得,你比李二还可怕。”
薛绩见他审视的眼神,猛的打了个冷颤,紧忙解释道:“傅公子可别误会,千万别误会。你是林兄弟的人,我就是再那什么,也肯定不会动傅公子的。”
傅辞冷笑,再冷笑。
薛绩不动如山。
许是觉得气氛有些僵硬,薛绩尬笑两声,摸了摸鼻子,问道:“傅公子你饿了么?”
傅辞:气都气饱了!
他紧走了两步,复又顿住,转头对薛绩道:“我去哪儿你都跟着?”
薛绩点头。
傅辞朝他微微一笑。
薛绩有些摸不着头脑。
至夜,薛绩终于明白傅辞要干嘛了。
“你要当逃兵?”
“怎么,怕了?怕了就赶紧回去吧。”
薛绩咬了咬牙:“既入军营,便是军籍,你能逃到哪儿去?再说,你就不怕林兄弟回来找不到你么?”
傅辞瞥了他一眼:“我此去就是去找林兄,莫再废话,愿意跟就跟着,不愿意,就滚回营帐去。”
薛绩张了张嘴,一狠心,道:“我敬你是条汉子。想不到你对林兄弟用情至深。放心,兄弟支持你。”
傅辞心中一喜,本以为这薛绩会是个麻烦,倒不曾想竟成了助力。这一路往望军亭去,有他跟着也省了不少事儿。
他忽然发现薛绩,其实也挺可爱的。
二人抵达望军亭时,破败的城中只有张澍和五百军士。
依林玉致的计划,蔺世荣在扇子谷伏击尤猛大军后,便在当初北秦先遣军屯兵的密林西侧与林玉致合兵一处。
一千兵马趁夜色冲进尤猛军中,攻其不备。林玉致挥舞着长刀,手起刀落间,便是一颗人头。她本就擅使刀,日日不辍练习,刀法娴熟。竟叫她生生杀出一条路来,等她回过神儿来,已杀入北秦军深处。
她急急往后退去,趁北秦军将他们合围起来时,退至军阵外。
只差临门一脚,却被尤猛缠上。
尤猛好勇斗狠,在军中时便常与军士比试。如今眼瞧着那南楚军冲进阵中,砍杀数十人,早已按捺不住。
林玉致心里暗骂,若短时间内退不出去,待北秦军反应过来他们只有一千人时,必定疯狂反扑。
尤猛这一路相当憋屈,正愁找不到地方发泄。如今难得碰上敌手,更是使出浑身力气。
眼见焦灼不下,林玉致心急如焚。慌乱之间,差点儿被尤猛找到破绽。
蔺世荣在阵外冲杀,迟迟不见林玉致回来,眼见着北秦军攻势渐猛,正犹豫要不要撤军。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从斜刺里射出一根利箭,带着破风之势,寒芒划破浓雾笼罩的苍穹,贯穿了尤猛的手臂……
第29章
“将军受伤了!”
伴随着北秦军的喊声,又有利箭从一旁射入阵中。
“有埋伏!”副将当机立断,保护尤猛,率军撤退。
林玉致长长的舒了口气,转而又犯起嘀咕,哪儿来的援军?
直到林中几条大汉窜出,林玉致见到当先打头那人,登时心中一喜:“大哥!”
来人正是裴绍。
林玉致笑道:“我就说嘛,能在如此环境下射中尤猛,箭法必定超群,想不到竟真是大哥你。”
说着,往裴绍身边几个大汉身上扫了眼,问道:“对了,大哥不是往紫金关去了,怎么会在这里……”
裴绍背上弓箭,见林玉致没有受伤,遂放下心来。
“此事不提也罢。玉致说的对,如今这种形势,紫金关必定严密防守,我那好友贺东倒是与吕将军说了情,只是吕将军无论如何都不愿留我。既如此,我也不好厚着脸皮赖着不走。”
“出了紫金关,本欲绕道往潞州去寻玉致。不巧在这山头遇上一窝匪寇,被我端了。盘问之下才知,这些人都是从北边儿来的流民,实在没了退路,才在山中落了草。”
“不过眼下江北这种情况,少有商队出门,他们虽在山中为匪,倒是未曾犯下伤天害理的事儿,只日日在山中寻觅吃食,保得性命。我见他们本性还算纯善,当中又有几位好手,便起了招纳他们的心思。”
“我们此次本是欲往潼山附近被周广陵占领的一个小城劫粮,却不想在此处遇到了北秦军与南楚军缠斗,更没想到能遇到玉致你。”
林玉致听闻,不免咋舌:“那还真是巧了啊。不过,大哥去劫粮,只带这几个人手?”
“当然不是,我们只是先去刺探情报。”
“原来如此。”
此时蔺世荣已经收拢了军士,正在清点兵马。
裴绍看了眼,抿了抿嘴唇,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大哥?”林玉致瞥了他一眼:“大哥想说什么?”
裴绍道:“不知玉致可否与那位大人说说,留下我们这些人。”
林玉致问裴绍:“大哥手里有多少人?”
“不足五百,当中壮丁只三百余人。”
裴绍当时招纳了那些流民,便问过他们的意思。
当中流民的头头王善是这样说的:“这些日子,裴大哥教我们射箭,教我们功夫,我们早将裴大哥当成主心骨了。”
“如今我们已是无家可归之人,与其在山中游荡,不知明日如何,倒不如就跟了裴大哥投军去,日子总不会比现在还难过。只是我们这些亲眷,到时无处可去,该如何是好。”
裴绍也是想到了这点,才不好与林玉致开口。
“他们这些人中还有些老弱妇孺,不知可否一起带上。”
林玉致倒是不介意的,只是眼下她说了不算。
“此事还得与大人商量一番。如今北秦西路军攻泾阳,周广陵率东路军攻洪关。还不知道能不能坚持的住。不如这样,大哥且先带人回去,两日后来洪关找我。若那时我还在,必定给大哥一个满意的答复。”
裴绍道:“若此事叫玉致为难,就当大哥没说过,可莫要勉强了自己。”
林玉致笑道:“大哥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哥箭术超群,不知多少人抢着要呢。若灵州不肯收,大哥尽可派人护送这些亲眷往潞州去,别处不收,我林玉致可是收的。”
裴绍不免感叹:“我真是三生有幸,才能得遇玉致这般好兄弟。”
“大哥言重了。”
蔺世荣那边已经清点好兵马,此次率军一千,伤亡合计两百余人。
林玉致见他过来,便将裴绍介绍给他认识。
蔺世荣是清清楚楚的看见那射伤尤猛的一箭的,对此人甚是佩服。得知此人欲投军来,更是欣喜。
林玉致见夜色已深,还需赶紧回望军亭与张澍汇报战况。
“大哥,你且留个人给我,若有什么变故,也好及时与你们联络。”
王善主动留下,裴绍则带着其他人原路折返,准备离开事宜。
傅辞和薛绩扑了个空,又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在望军亭西侧寻个旮旯蹲着。昏昏欲睡间,忽听前头有骚动,傅辞忙拽着薛绩上前去看,
只见望军亭中火把通明,傅辞一眼就看到被军士簇拥在前头的林玉致。火光将她的脸庞映的通红,即便是漆黑夜幕,也无法掩盖她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