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致不是圣母,但她也不得不为林玉瑾考虑。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南楚百姓,总不好叫他们连这个年都过不去。他们跟风世家,一是忌惮他们权势,更多的当然还是为了利益。林玉致叫西戎东夷压价,叫这些粮商们虽不至于血本无归,但总归是赔了不少钱,也算是给他们的惩罚。
江南世家见那些散户将粮卖出去了,纷纷派人往西戎东夷走动,然而得到的答复却是他们粮食收够了,没有多余的钱再收粮了!
崔都统的父亲斗败了崔家主成了新任家主,然而他这家主着实当的憋屈。看着快堆成山的粮食,这新任家主简直想撞墙。他派人送了好几封信给蔡雍,想叫京城收了这批粮,然而一直没有收到蔡雍的答复。崔家主隐隐有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李家虽屯粮不多,但看着那些粮食总归是闹眼睛。还有那些日日往崔李两家闹腾的商户,搅的两家人这一整个冬天仿佛被架在油锅上一样。
崔家主实在等不及了,叫人又跑了趟西戎,双方交涉许久,终于以市价一成的价格买下了这批粮,崔家主强忍着才没有喷出血来。
作为江南首屈一指的大家族,这等丢人的事儿,崔家主自然不会如实相告,只道按市价三成售出,与那些散商们价格差不多。当然,崔家下面挂着的商户,崔家主也只能忍痛自掏腰包补齐了粮款,总算是了结了此事。只是崔家名声却是一落千丈。
至于李家,也派人去东夷再谈,仍是市价一成做成了买卖。而后心照不宣的效仿崔家做法,悄无声息的打发了那些闹事的商户。筋疲力尽。
如果让他们知道西戎和东夷后来收购的世家大宗粮食背后真正的买主其实是林玉致,想来必要吐血三升了。
江南表面的平静,其实不过是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崔李两家折损严重,元气大伤,其余世家也早已做好反扑的准备。而在世家纠缠不休之际,一些默默无闻的小商户们正如雨后春笋般在江南悄然崛起。
钱串子出海弄回了一整船的黑蛋子种,林老爹喜不自禁,不顾冬日天寒,跟着钱串子忙前忙后,将这批种子按各地所需分好装车。
南楚的主要粮食作物是稻谷,即便黑蛋子亦可充饥,但稻谷的地位不可撼动。所以这一船的黑蛋子倒是足够用了,毕竟不可能叫每家每户都只种这东西的。
“爹,天寒地冻的,这些事儿有官府忙活呢,您老该多注意身体才是。”林玉致见他爹忙的不亦乐乎,不免有些担心起老头的身子骨来。
傅辞道:“林老伯好不容易找到了喜欢做的事情,精气神好着呢。你若将他困在屋里,反倒没精神了。”
林老爹笑道:“可不就是,爹这辈子怕是离不了庄稼地咯,看着就觉欢喜哩。”
林玉致无奈摇头。
这时有军士来报,说是西戎送的年礼到了,是大公主苏沁儿亲自来的。
林老爹‘哎呦’一声,催着林玉致赶忙过去。
林玉致哭笑不得:“爹啊,你这么急作甚,可别叫旁人误会了去,误会那大公主要给你当儿媳妇了。”
林老爹啐她一口:“没个正形的!大公主来了,那小公主闲不住,定也会跟着来的。”
林玉致这才反应过来,合着她爹是冲着小公主苏沫儿去的!
“还不是想要儿媳妇儿了!”林玉致笑他。
“老大!”宋初年远远见林玉致过来,忙迎了上去。
“年年!你也过来了!”林玉致笑着捶了他一下:“结实了不少呢。”
宋初年嘿嘿一笑。饶是这两年在西戎行走,变得愈发成熟,但在林玉致跟前,宋初年还是当初的模样。
“老大,今年草原牛羊肥,这趟给你带了不少呢。战事歇,江北归附,也好叫将士们多吃些酒肉,好好过个年。”
“多谢大公主了。”
苏沁儿道:“承蒙林将军关照,西戎才有今日。前些日子从江南低价收入不少粮食,部落族人们都高兴坏啦,直呼林将军是救世英雄呢。”
“不敢当不敢当,是族人们抬爱了。”
苏沁儿又转向林老爹,笑道:“老爹近来身子可好?冬日天寒,沁儿替林老爹缝了羊皮袄子,针脚粗糙了些,但穿着可暖和了。”
林老爹眯眼笑着,连连点头道谢,往她身后一瞧,果见那苏沫儿小公主也在,林老爹笑意更深了。
“快别在外头站着了,我叫娇儿准备饭去,好久不见初年了,可得陪老头子我好好喝上几壶。”
林老爹招呼人进了军署衙们,林玉致叫来阿智,吩咐道:“把这些年礼每样分出一些,回头派人送到紫金关给裴将军他们送去。”
傅辞道:“先留下一头羊吧,今儿有客,添几个菜。”
“做烤羊腿?”
“你想吃了?”
林玉致狂点头:“早就惦记这口了。”
傅辞有些得意的笑笑,没叫阿智动手,而是亲自挑了头羊,牵回后院去了。
林玉致笑着跟了上去,瞧那温润男子手不拿折扇,却偏生牵了头羊,被那活蹦乱跳的羊带的脚步有些踉跄,还偏要保持一副持重模样,怎么看怎么滑稽。叫林玉致笑了个前仰后合。
傅辞转头幽幽一瞪,还不等他说话,又被那羊往前带了两步,脚下一滑,又是一个趔趄,好在是堪堪稳住身形,不至于摔的太惨。
林玉致笑声震天。
傅辞面红耳赤,又羞又恼。顾不得整理有些凌乱的发丝,匆匆追着小羊跑走了。
林玉致眯眼摸了摸下巴,自言自语道:“今儿这烤羊腿一定十分好吃。”
第86章
“初年,你小子在西戎混的风生水起,行啊!”雷老五倒了满满一大碗酒,喝道:“咱兄弟几个许久不曾相聚,来来来,三哥,初年,都满上,这可是从东边弄来的好酒,烈着呢!”
宋初年爽快的一口闷下一碗酒,烈酒入喉,辛辣无比。
雷老五笑道:“嘿!连酒量都见长啊。往常咱兄弟拼酒,你定是早早就尿遁了去,看来草原果然养人啊。”
周老三一改往日的阴郁,也跟着笑道:“我看不是草原养人,是草原的美人养人吧。”
雷老五哈哈大笑:“兄弟,你这趟跟大公主一道回来,是不是好事将近啊。”
宋初年有些腼腆道:“是准备向镖头和老大说的。”
镖局的兄弟们一阵起哄:“大好事儿啊,今儿必须不醉不归,来来来,喝!”
宋初年的酒量确实不行,就这还是在草原上被逼出来的。如今与雷老五两人喝了几碗,便有些撑不住了。
今儿军署衙们人多,这一桌坐的是原威远镖局的兄弟们,林老爹和何绰在另一边亭子里摆席。也是因那桌有女眷,他们这些大老粗喝起酒来什么话都往外冒,唯恐冒犯,这才摆的稍远了些,也更自在。
自在是自在了,宋初年这酒也没少被灌。
他红着脸摆手道:“三哥五哥,我去茅房,回来咱继续。”
雷老五揪着他的袖子嚷嚷道:“得了吧,又想尿遁,今儿可不行啊!”
宋初年苦着脸道:“五哥你也太霸道了,可别把我给憋坏了。”
“你小子一肚子坏水儿,咱兄弟这么多年,五哥还不知道你。”
宋初年无奈,只得继续陪酒,一边苦哈哈的往亭子那边儿瞧。又是两碗酒下肚,宋初年觉得已经到了酒量了,再喝可就真醉了。
他转着酒碗,眼珠子也跟着滴溜溜乱转。雷老五喝的兴起,站起身一脚踩在凳子上,撸胳膊抄袖,又嚷嚷开了:“喝酒不划拳,这酒也喝的忒无聊。初年,陪五哥过两手。”
宋初年忙放下碗,跟着站起身,雷老五动作还没摆好呢,就见宋初年满脸堆笑往他身后张望:“傅先生来了!”
扑通一声巨响。
雷老五以迅不及掩耳之势猛的收腿乖乖坐好,奈何体重超标,这一使劲儿,好好的凳子直接给压塌了去,惹的一桌人哈哈大笑。
雷老五给摔的有几分清醒,忙回头一看,哪有傅辞的影子,当即明白过来这是给宋初年耍了。
宋初年笑到飙泪:“我说五哥,傅先生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怎么怕成这样。”
雷老五一脸幽怨,扶着老腰站起来,哼哼道:“我就不信你不怕傅先生,这两年你在西戎,也没少被傅先生隔空传信写的考题折磨吧。”
宋初年不吱声了,三哥五哥还能互相探讨,互相打小抄。他可倒好,西戎那边本就没几个汉人,更别说懂经义的了。鬼知道他揪掉了多少根头发才蒙混过关的。
“不过话说回来,要不是傅先生这么提溜着,咱也不会像今天这样。五哥你出门睡姑娘的时候,肯定没少念诗哄姑娘开心。”
雷老五老脸一红:“咱镖头随随便便念句诗就能引来一群狂蜂浪蝶,我念了一整首,才哄来一个姑娘。”
周老三笑道:“镖头就算不会念诗,也照样有姑娘倒贴。我觉得老五你的问题不在于会不会念诗,你应该没事儿多照照镜子,就能找到答案了。”
宋初年呷了口酒,道:“老大有句话说的真不错——人丑就该多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