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书摊在桌子上,上面的字怎么也看不进去。
手肘抵在桌子上,双手撑着额头,皱眉睁眼看着桌面的木纹,到底忘记了什么?从下午和顾妹妹说过话后,心里就出现了一种感觉,自己忘了一件事,这种感觉很模糊,依稀觉得很重要,要尽快想起,可没有半分头绪,根本想不起来。
自己,忘了什么事?
直到熄灯睡觉后,叶宴之依旧没想起自己到底忘了什么事情,感觉愈发的焦躁,对面的顾怀陵已经安睡,又不敢辗转反侧,只好睁眼定定看着漆黑的屋子,隐隐可见黑柱的房梁。
到底是什么事呢?
闭眼,深呼吸了数次,凝神回头去梳理。什么时候有这种感觉呢?是看了顾妹妹后。当时好像一位伯伯拉着自己说话,那位伯伯太热情,有些招架不住,四下乱看,就看到了正低头微笑的顾妹妹。
笑?
叶宴之一下子从床上坐起了身,余光窥见一抹银色,回头看去,就见半敞的窗棱上悄悄爬进了莹白的月华,看着从窗户蔓延过来的月色,叶宴之眸色定了定。
想起来了。
十岁那年的生辰,舅舅终于松口带自己去马场挑选属于自己的小马驹,当时马场送来了一红一白的两只小马驹让自己选,那匹红色的小马驹是真的漂亮,鬃毛火红更胜天际晚霞,性子也很活泼,自己一瞧就喜欢了。
可当时也不知道为何,总看那只白色的,它生的也很漂亮,柔顺的鬃毛下垂,像最柔和的月华,它安静的站在那里,不像小红马那样好动,自己好奇去摸它的时候,它也没有躲,漂亮的双瞳安静的看着自己。
舅舅说,只能选一个。
最后自己忍痛选了红色那只,牵着小红马走向草场的时候,它也被带回了马圈。
谁知不过一个月,它就死了。
“它怎么会死呢?”
那时的自己震惊的问舅舅。
那是澜州最好的马场,里面都是各地名马的后代,能送到自己面前,它的血统一定很优秀,肯定会得到最好的照顾,为什么会死呢?一个月前的它看起来很健康,哪怕它还没长大,自己也可以想象它长大后一身漂亮的莹白鬃毛,在朗日下驰聘的时候必定是最美的月华。
那时的舅舅叹了一声,脸上是年幼的自己还看不懂的愁绪。
舅舅说它来自草原,本还有一个弟弟,来的路上死了。
也许,它是太孤独了。
那是自己第一次知道死亡,来至一匹很安静很温和,却不吃不喝把自己给饿死的小马驹。
叶宴之盘腿坐在床上仔细回想下午的一幕幕。
下午来了好几波打招呼的人,都是认识他们兄妹的,大多是和顾大哥说话,毕竟,顾妹妹不会说话,只在一旁微微笑着。每次来人时顾妹妹都是抬眼笑,等人和顾大哥说话的时候,她就敛眸垂首,看着地面。
来回数次都是数次,嘴角上扬的弧度都没变。
明明就是在笑,清润的眸子着却戴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将热闹与她彻底隔绝开来。就像那匹小马驹,它不靠近自己,也不拒绝自己的抚摸,漂亮的双瞳里一片温和,可那样温和的一双眼睛,可最后却生生把自己给饿死了。
一人一马,给自己的感觉,完美的重合了,所以,才想起了这件遥远的旧事。
顾妹妹她,也很孤独吗?也将自己的心藏进了那片看似的温和的亲切之下吗?右手渐渐抚上心房,那里跳动如常,可是为什么,心里突然觉得有些酸有点涩呢?
作者有话要说: 嘛,这章也不知道说什么,留言八,给你们小红包哦
第二十二章
在私塾不用像家里起那么早,顾软软卯时过半起身,五月快走到尾巴,天也亮的早了,顾软软把自己收拾妥当,踩着微青的天色去了厨房。谁知刚走过回廊,抬眼就见一个人在门口站着,背对着自己,笔直清瘦,白色衣摆微润,不知站了多久。
骤然看到一个人,顾软软被吓了一跳,退后一步回神去看,却是叶宴之。
松了一口气,又疑惑不解,这么早他在这里做什么?掏出布袋里的沙板写了一行字,双手捧在他的眼前。
叶宴之垂眸站在厨房门前,鸦羽长睫盖住了他的眸色,顾软软等了片刻也不见他回神,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
叶宴之抬眼。
此时天际鸦青水墨蔓延,朝阳还未升,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也似氤了一层雾气,璀璨不见,怔怔的看着自己,像是被雨水浸过的水墨画,朦胧模糊。
见他这般,顾软软有些急了,无声问他:你怎么了?
叶宴之彻底回神,看着顾软软担心的眼神,两人隔的不算近,大约还有一步的距离,叶宴之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鼻尖隐隐萦绕着好闻的青草香,是顾妹妹身上的味道么?
猛地后退一步,眼睛瞪的溜圆。
顾软软不解看着叶宴之。
“不是,那个,我———”
叶宴之张口想要解释自己刚才的动作,但心里一团糟,好像有什么呼之欲出,又隔了一层薄纱看不清楚,心里一急,懊恼咬牙。
“啪!”
掌心又给自己脑门盖了一巴掌,对自己一点儿没留情,眼见的额心就红了。
顾软软:“…………”
给了自己一巴掌后,暂时清醒了,也才看清顾软软沙板上的字。
大清早的,你在这里做什么?
垂眸,不敢看顾软软,声音很轻。
“我,我有些慌。”
像是什么东西快要破土而出,可自己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心却很期待,又不知道在期待什么,跳的有些快,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能听到的雷鸣。
顾软软又在沙板上写:慌什么?
慌什么?
叶宴之悄悄咽了咽口水,垂眼看着厨房门前的台阶,石阶有些泛旧,边缘布了一些青苔,看着翠绿的一簇簇青苔,叶宴之眨了眨眼。
青苔也是青草味的么?
呼吸一滞,甩了甩脑袋,将脑中莫名其妙的想法丢了出去。
看着顾软软,“今天先生要考我,有些慌。”
顾软软倒是知道他现在还在蒙学和孩子们一起念书,这几日见他很用心,但没有询问过,也不知道他的具体情况。
想了想,抬脚往后院走,示意他跟上。
叶宴之忙跟了过去。
顾软软带着叶宴之来到了后院,直接走向墙角搬了一堆木桩走到院中,这是县城,买的柴火已经被砍成了一截一截的,但要烧火的话,还得自己劈一回。
顾软软取了一截木桩立在院中,拿过一旁石台上的斧头,身子弯下,双腿前屈,双手举着斧子,凌空比了比,直接落斧,斧头闪过一抹银光,木桩已被一分为二。
将斧头递给一脸懵逼的叶宴之。
学会了么?
叶宴之接过斧头,“这是做什么?”
这次顾软软没有口语,而是掏出沙板,写了一行字,捧在叶宴之的眼下,叶宴之垂眸看去:劈完这些,你就不慌了。
叶宴之:“…………”
顾软软想的简单,既然不知他学业的具体情况,那也不好出声安慰,只是心里慌乱的话,那就做事,把身体做累了,心也没空慌了。
对着叶宴之笑了笑:我去做早饭了。
叶宴之拿着斧头目送顾软软离开,五月的清晨,斧头木柄还泛着凉意,掌心却觉一点温暖,低头看着手里的斧头。
刚才她握的这里?
残留的余温还没被清晨的凉风送走,干净的掌心又覆了上去,和顾软软刚才的握斧之处完全贴合,将余温牢牢的锁在了微汗的掌心之下。
………………
饭点快到的时候,顾怀陵放下书起身向着厨房而去,半路遇到了从后院出来的叶宴之,问他,“你去后院做什么?”自己起身的时候对面就没人了,那会子天都没亮,一摸,塌早就凉了,也不知人走了多久。
叶宴之眨了眨眼睛,下意识的没有提顾软软,只道:“今天要考试,我有些慌,起早了也看不进书,就去后院劈柴了。”
顾怀陵不疑有他,又见他神色拘谨身子微僵,以为他是担心考试,笑道:“你的情况我大约知晓,先生那里能过的,不用担心。”
他虽基础不牢,但记忆很好,思维很是活跃,诗词也很有灵气,至于策论,这个没有学过是不能要求什么的,好在策论也是后面才教的,其他的,已经足以过先生那关了。
叶宴之点头,又谢过了顾怀陵,两人一起向厨房走去。
林家没那么讲究,吃饭也没去堂屋,就在厨房支了一张桌子,左右都是自己人,就在厨房吃了,顾怀陵叶宴之到的时候林先生林婆婆都快吃完了,见两人过来,顾软软起身,去端还在蒸笼放着的卷饼。
顾怀陵:“先生师母今天起这么早?”
林婆婆点头,“今天有点事。”说着起身,“你们吃,我去忙了。”林婆婆落筷,林先生也吃好了,看向叶宴之:“吃完来找我。”叶宴之点头,林先生也跟着离席了。
叶宴之跟着顾怀陵去盛粥,回头看了一眼圆桌,林先生林婆婆刚才坐的地方都有一堆蛋壳,顾妹妹刚才坐着的地方则就一个饭碗,里面还有半碗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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