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诧异地看了一眼杨氏,这个一向爱干糊涂事的婆母,居然能说出这么一堆的道理。
淑娴捏着帕子想了半天,“阿娘,要是,要是咱们家供他读书,等他有了功名,会不会嫌弃我?”
杨氏一拍桌子,“他敢!我剥了他的皮!”
梅香下了一跳,黄茂林立刻拍拍她的手,“淑娴不用担心,读书人重名声,谁也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再说了,我和你二哥又不是死人。”
杨氏满意地看了黄茂林一眼,“看我,慌里慌张的,倒把梅香吓着了,没事吧?”
梅香摇头。
淑娴又开始扭帕子,“那,那就方家吧。只要不是穷的吃不上饭了,家底薄一些厚一些又无妨。”
杨氏心里嘀咕,你年纪小,不晓得家底薄的苦楚,一文钱难倒英雄汉。
她脸上仍旧笑着,“那就说好了,当家的,等方家来人,我就答应了?”
黄炎夏嗯了一声,“行,茂林媳妇,以后你多教教你妹妹,除了做饭做针线,再多教她认几个字。明儿我也去买些纸笔回来,你问你弟弟借两本女娃家读的书来,让她跟着学一些。”
梅香忙点头应了。
说定了两家的亲事之后,叶氏开始忙着搬家了。
镇上的房子早就准备好了,上的漆也干了,新添置的家具直接摆了进去,只需要把韩家岗一些东西拉过来就是了。
头先上梁的时候,因为韩家岗离这里远,叶氏当时只象征性地让明朗祭拜过了土地神,并未撒梁。
这一次乔迁之后,家里要大摆宴席,一是将撒梁的事情认真办一下,二是庆贺乔迁,第三是最重要的,庆贺明朗中了秀才。
叶氏本来想单独给儿子举办一次酒席,明朗拒绝了。秦先生中举,也只是请了几个同窗和学生,他不过是中个秀才而已,倒不必大张旗鼓。两样事情合在一起办酒席,最好不过了。
叶氏找了韩敬奇和韩敬杰两家人帮忙,拉了两辆车,跑了四趟才把家里东西都拉了过去。
叶氏走前把家里都安排好了,剩下的五亩田交给韩敬杰种,韩家送菜的事情都交给了周氏。与娘家人商议后,两家把摊位退了,杜氏和周氏一起往那几家送菜。
叶氏彻底断了卖菜的营生,这几年,她风里来雨里去,靠着卖菜也挣了一些银子,但跟家里油坊比起来,这都是小利。
如今家里搬到镇上去了,叶氏就可以坐在家里等客人上门换油。
叶氏力排众议把油坊搬到了镇上,族里有人非议,叶氏宁可把油坊的分成让给外人,都不肯给自家人占些便宜。
梅香出嫁了,对族人来说就是外人了。但对叶氏来说,梅香是她的女儿,是她头一个孩子,是在她人生最艰难的时刻拉着她往前走的知己。没有梅香,就没有家里的今天。
明朗中了秀才,秦先生中了举人,叶氏说话的底气越来越硬了。她从不会在族人面前耀武扬威,但谁若还想像以前那样动不动就想来拿捏娘儿几个,叶氏会毫不犹豫地决绝他们的非分之想。
她说把田地给韩敬杰就给韩敬杰,她说把送菜的买卖给周氏,董氏气歪了鼻子也没用。
她第一步先把油坊搬到镇上,她自己仍旧和女儿一起干,她自己当家,旁人也说不了什么。等日子渐渐久了,她在镇上站稳了脚跟,到时候把油坊全部传给女儿,韩家里也没人能管得了她了。
叶氏心里也清楚,两个儿子以后都不会靠着油坊来过日子,那她当然要传给自己的女儿了。再说了,论起榨油,也没几个人比梅香更精通。
叶氏把东西拉到镇上后,花了几天的功夫,自己慢慢把东西理好了。
到了镇上,家里开支必然会变大,叶氏开始精打细算。
好在家里有存粮,米面油都不用费钱,就是需要买菜吃了。
卖了几年菜的叶氏非常不适应买菜吃,她想找一块菜地种菜,但一时半会的哪里好找呢。且这附近能种菜的地方也不多,基本都是有主的。
安定下来后,叶氏先拜访了左邻右舍,立刻又开始着手准备家里的乔迁宴。
买菜、找大厨、借桌椅板凳……
到了乔迁宴那一天,韩家新房里宾客盈门。
韩氏族人一大早扶老携幼都来了,各路亲朋好友也先后到来。
梅香来的不算早,黄茂林陪着她一起来的。黄炎夏和杨氏也来了,淑娴和黄茂源倒没来。叶氏挑了个背集的吉日办宴席,就是怕这头办着宴席那头有顾客来买油。
梅香一进屋就被叶氏带到女客里坐下了,众人听说她有了身子,都肯照顾她。特别是秦太太,一落座,就拉着梅香的手不停地夸赞。
“真是个好孩子,能干又孝顺,你家里若没有你,哪里能有今天呢。我们茗儿小,不大懂事,以后你多教教她一些人情世故。我就盼着她能跟你一样,这样我就放心了。”
梅香有些不好意思,“大娘夸得我都坐不住了,妹妹识文断字,比我有学问,我不过是会干些家务活罢了,不值得一提的。”
秦太太又拍了拍她的手,“咱们女人家,又不能读书考科举,能干好家务活就是顶顶好的了。你们姐妹两以后常见面的,多在一起玩一玩。我家里就她一个女儿,她整日都想有个姐妹呢。”
梅香笑了,“我也想多跟妹妹说说话呢。”
玉茗笑着给梅香端了一杯热水来,“姐姐喝口热水,这会子离吃饭还早呢,姐姐饿不饿?”
梅香立刻接过了热水,“妹妹快坐,不用忙活,咱们一起说说话。”
玉茗笑着坐在梅香旁边,细细问过了她近来的起居,吃不吃的下饭,夜里睡觉安稳不安稳,看她的表情,不似作假。梅香心里更高兴了,拉着她的手一直絮絮叨叨地说话,从花样子到做菜,又说到家里盖房子的细节,玉茗一直认真听,时不时问两句,姑嫂两个说的和谐的很。
秦太太就在一边温和地笑着,见女儿的大姑子并不似外头人说的那样,心里忍不住咒骂那些嚼舌头根子的人。娘儿两个撑起家业多不容易,还能供两个孩子读书,这样值得人敬佩的母女两个,那些短命鬼儿倒往人家身上泼脏水。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热闹了起来。
今儿的重头戏第一样就是撒梁,韩敬堂带着韩敬义和韩敬奇沿着梯子爬到了房顶上,底下人把一筐馒头、一筐花生、一筐果子和一大包糖一起送到了房顶上。
吉时一到,韩文富一声令下,屋顶的三个人开始往下面撒东西。等候在下面的小孩子们立刻疯抢起来,谁先抢到就是谁的。
屋顶上三个人撒一阵歇一阵,这样耗的时间久一些,显得主家富裕。
刚开始只是小孩子们抢,等撒到一半,连一些妇人都加入了进去。
撒梁就是图个热闹,抢的越疯主家越高兴。
小孩子们把抢到的东西往怀里一揣,继续抢。有个年纪太小的小男娃,才抢到手的东西又被大孩子们抢走了,立刻坐在地上哇哇哭了起来,模样好不可怜。
叶氏见状,立刻从屋里抓了几个糖果子塞到他兜里,又把他送到家人身边,让看紧些,莫让人踩着了。
有那撒梁的时候人踩人,把喜事变悲事的。
热闹了许久,三框子东西终于都撒完了,最后一样最重要的东西来了。
韩敬堂掏出一个红布包,里头有五百个铜钱。
他抓起一把往下面撒,底下人立刻疯了一样抢,韩文富在一边不停地说着吉祥话。
五百个铜钱,韩敬堂撒了二十多回,真正是全场轰动。
等撒过了梁,外头的吹鼓手等人又吹了起来,人声鼎沸,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等宾客都来得差不多了,韩文富宣布开席。
头一轮是贵客,堂屋里坐了最重要的八个男客。秦先生、叶厚则兄弟、韩文富、韩文昌、明朗和黄炎夏父子。
明朗兄弟二人如今都住在东厢房,整个西厢房都是空的,里头摆了三桌,都是女客。南屋里,苏氏和欧式陪着叶家妯娌、黄家婆媳和秦太太母女。
其余宾客分开在其他屋子和门口长棚里坐席。
叶氏预备的席面丰富,每桌有十几个菜,男客桌上还放一坛子酒。
除了席面丰盛,叶氏还请了唱皮影子戏的。等一会子吃过了酒席,给大伙儿唱戏听。
酒席刚开,明朗就挨个给桌上的另外七个人斟酒、敬酒。
先是秦先生,明朗再次恭贺先生喜中桂榜,又感谢先生这些年的培育。然后是叶家兄弟,这是亲舅舅,明朗感谢的话还没说完,叶厚则就把酒喝了,拍拍他的肩膀,“不用跟我说客套的话。”
明朗又给韩文富和韩文昌倒酒,感谢七爷爷和二爷爷对他的关爱和照顾。
等到了黄家父子时,明朗起身绕一圈,到他们面前来敬酒。
他先喝了一杯,“自姐姐和姐夫定亲,这几年里,姐夫风雨无阻,整日到到我家里来干活,照顾我们姐弟几个,替阿娘分担重任。我说是韩家的儿子,论起功劳比姐夫差远了。我去考试,每回都是姐夫精心照料我。这杯酒,也只能表达我的敬意。以后咱们兄弟姐妹守望相助,我若是哪里做的不妥当,姐夫只管教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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