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女子有专门的学楼……难道是学绣花?”
“一千八百多人, 只录取了前三百,那剩下的这么多人怎么办呢?”
“我是从岭南坐极天商会的货船来的, 商会的人和我说好了, 回去的时候也免费捎我一程……”
仇远往分发学生证的华学管事面前一站, 原本围在周围的汉人学子纷纷自发避让, 神色各异地看着他。
“什么名字, 来自哪儿?”华学管事看他一眼。
“王斗星, 黎州安抚司。”
华学管事在桌上几沓证件里翻找, 片刻后, 拿出一张方方正正的木制名牌递给他:“收好了啊,没有学生证的开学进不了华学。”
仇远在这张写有他外貌特征的学生证上扫了一眼,收入怀中, 问道:“我来之前,听说华学可以提供食宿……”
管事神色不耐, 手指往一旁指去:“去华报上看。”
华报?
仇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许多已经领到学生证的新生进了华学大门,正围着大门不远的一处布告观看, 议论纷纷。
他走去一看, 榜上张贴的大幅字报样式奇特, 最醒目的就是顶端“华学日报”四个字, 下
第43章
位于东郊的玉京公主府建好了数年,今日忽然开起大门, 挂上一张崭新的牌匾。
围观的几个百姓满脸好奇, 看着独眼内侍和几个青壮年将“控兽处”牌匾遮在“玉京公主府”的牌子上。
“这里不是公主府吗?”身穿栗色裋褐的男子忍不住扬声问道。
“是公主府,但玉京公主还未出降, 所以公主府先作他用。”
独眼内侍没发话,反而是指挥挂牌的一个老者发话了。他冲围观的几人拱了拱手, 笑道:
“玉京公主以重金求购擅猎的奇兽,诸位若有引荐, 一并重金酬谢。”
“擅猎的奇兽?老虎算吗?”
老者笑道:“诸位,奇兽和擅猎两点,缺一不可。”
“重金是多重?”有人试探着询问。
老者笑眯眯道:“上不封顶。”
扶好牌匾的醴泉刚踩着梯子走下,差点一脚踩上狮子猫的蓬松猫尾。
“回去找你的小主人。”他低声说。
小秾华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喵了一声, 几下跳上出檐深远的屋檐,踩着屋脊, 悠悠往里走去。
玄色屋檐连绵不断,朱白楼阁相属, 雪里拖枪狮子猫晃动着猫尾, 悠然漫步过细瘦屋脊。
宽阔的庭院一角中, 垂丝海棠枝叶茂盛,绵软腰肢上缀着妩媚的簇簇花团。
小秾华从屋脊跳上海棠树枝, 惊动粉雨零落。
穿着绛紫襦裙的女子轻轻拂去落在手稿上的一瓣粉花, 指若凝雪, 纤长细腻。
“原以为蔡主簿拥有开阔心胸, 原来不过如此。”
蔡中敏变了脸色:“公主何出此言?”
“蔡主簿认为,人生来就有贵贱之分吗?”
“当然不是如此!”蔡中敏生气道:“若是乞丐生在王侯之家,一样也能成为王侯!就像这花瓣,同样都是一棵树上掉下来的,有的落在了公主身上,有的却飘进了那臭水沟里,但不管如何,它们都是一样的东西,没有本质之分!”
“既然先生认为人生来没有贵贱,那么又为何宣称男子应以才华为主,女子应以德行为主呢?”
秦秾华将手稿放回开阔的矮桌之上。
“这……”蔡中敏被问得一愣。
“这本蒙学之书的教导对象是学子,学子便是学子,无男女之分。‘男子尚才,女子尚德’,诸如此类的句子,我不想再看见了。”
蔡中敏脸色羞愧:“微臣明白了……”
“先生的书写得很好,只是若这般书写,却永远没有可能流通大朔。”
“若是公主说的男女之别,微臣改便是了!”
“先生这篇手稿中的男女之分只是为我不喜,但无神之说,却是为天下所不喜。”秦秾华抬起眼,轻声道:“既然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么是否九五之尊之位,也是人人都坐得?”
蔡中敏一惊,脸上血色骤失,伏地就拜。
“公主明鉴,微臣——”
蔡中敏一窒,说不出后面的话。
秦秾华端起矮桌上的茶盏,神色平静,缓缓道:“虽无此意,但确是如此。是这样么?”
蔡中敏沉默许久后,面色转青,怒声道:“微臣知道这番话着实不妥,但我绝不承认有天命一说,若公主强要扭转微臣观点,我宁可敝帚自珍,放弃著书立说!”
蔡中敏情绪激动,被他怒目而视的秦秾华依然神色淡淡。
“先生可知,君权天授之说是从何时开始?”
“始于汉朝大儒,董仲舒提出的天人感应一说。”
“非也。”秦秾华说:“君权天授,自周朝时就已经存在。”
她抿了一口飘着枸杞的碧螺春,在蔡中敏屏息凝神的注视里放下茶盏。
“据《周书》记载,周文王乃‘受商之大命于皇天上帝’,而同一时代的殷人则将神明称为上帝,主宰风雨灾祥及人间祸福。先生可知,历代君王为何要强调‘天’的存在?”
“……”
秦秾华看着欲言又止,神色窘迫的蔡中敏微微一笑:“看来是知道。”
“既如此,先生又可知,百姓为何要相信‘天’的存在?”
蔡中敏气愤道:“百姓愚昧,自然是上行下效,别人说什么就信什么!”
“百姓为何愚昧?”
蔡中敏又是一滞。
“百姓愚昧,是因为缺乏开蒙的机会。而先生此刻进行着许多思考,是因为受过市井百姓,山村野夫拍马难及的教育,是与不是?”
“……是。”
“蒙学之书就是为此而生。民间有句俗话,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开蒙百姓,也是如此。先生只要在他们心中种下一个一视同仁的种子,这枚种子,早晚有一天会成长为遮阴大树。到那时,人们自然会思考,既然四民无贵贱,两性无尊卑,那么君臣之别,人神之别又在何处呢?”
雪地拖枪狮子猫跳上秦秾华的双腿,她低下头,轻轻抚摸狮子猫雪白的毛皮。
女子的每一句话都如此轻柔,听到蔡中敏耳中却无异于平地惊雷。
“圣人之所以为圣人,是因不凝滞于物,而能与世推移。不降其志,不辱其身是小节,济世□□,利国益民是大仁。只要大仁不辱,小节有亏又如何呢?”
蔡中敏醐醍灌顶,再次跪拜在地,真心实意道:
“微臣愚钝,今日得公主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微臣回去以后,一定潜心修改,必不会让公主失望第二次!”
秦秾华起身,狮子猫从膝上跳下。她上前一步,亲自扶起蔡中敏,笑道:
“我便等着先生大作了。”
蔡中敏离开后,小秾华蹲在地上朝她不断喵喵叫着。
秦秾华重新坐下,向它伸出手掌,将朝她走来的狮子猫小心抱起,放于膝上。
她轻柔抚摸狮子猫如雪的头顶,屡次安抚后,狮子猫依然不能安静下来。
“你想他了吗?”她含笑道。
狮子猫睁着浑圆的大眼睛看着她:“喵~”
“再过不久,他就能回来看你了。”她笑着挠了挠狮子猫柔顺的下巴:“要乖。”
……
“殿下,你在看什么?”
谭光擦着**的头发,站在院子里往上看。
高大的榆树上,少年半靠着粗壮枝干,乌黑的双眸定定望着悠远夜空。
“皇宫。”
“能看到吗?”
树上的少年没有回答。
“大澡堂已经没多少人了,殿下再多等一会吧。”
秦曜渊从喉咙里应了一声,
谭光一边擦着湿发,一边走入他们三人的宿舍,武岳不知又在搞什么,澡还没洗就把床帘拉得严严实实。
他放下洗漱器皿,走过去,一把拉开武岳床上的布帘。
“你干什么呢!”面红耳赤的武岳像受惊的兔子,一个转眼就蹿下了床。
谭光狐疑地看着他藏在身后的双手:“你拿着什么呢?”
“呵呵……没什么,你看错了吧……你泡澡回来了?大澡堂还有人吗?我洗……”
武岳想要浑水摸鱼,奈何谭光眼疾手快,在他讪笑着想要从谭光身边经过时,谭光忽然出手——
“哎!老谭你这人怎么搞的!别抢!别抢!”
两人打出宿舍,谭光无意瞥到一眼武岳手里的图本,黝黑的脸立马红透了:“武岳!你竟然——”
武岳转身就将手中的画本子扔向树上的少年。
秦曜渊一伸手,稳稳接住了飞来的画本。
“殿下!非礼勿视!”谭光急道。
树上已经响起了翻阅的声音。
武岳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理直气壮道:“古人都说,食色性也。我看点画本子怎么了!”
“你那是普通的画本子吗?你——”谭□□愤地瞪了他一眼,转而又看向树上的少年,急道:“殿下!”
少年手中的画本子已经翻了一半,从扉页看到书中,少年始终漫不经心,仿佛看的不是春宫,而是什么掉书袋的之乎者也。
谭光只得又看回武岳,疾声道。“你从哪儿拿回的这种不三不四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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