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沅咬着下唇,怯怯道:“我有时候见大姐姐和四妹妹,都有自己的姨娘,日日都能见面。沅儿的娘亲却是一尊牌位,今日听到父亲说起娘亲,沅儿很想问一问,娘亲她,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郑伟槐失神了,站起来走到窗边,看着窗户沉默很久,缓缓念了句诗:“梧桐半死清霜后,白头鸳鸯失伴飞。”
父女二人坐在屋内都没有再言语,郑沅仿佛不曾问过娘亲时什么样的,而郑伟槐也不曾听到过一半。
许久郑沅方开口:“沅儿好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依稀好似宁嬷嬷与女儿说过些许娘亲年轻时的风姿……对了爹爹,宁嬷嬷她们是犯了什么错啊?”
郑伟槐回过神笑道:“她们太不精心了,你大概七八岁的时候,夏季从荷塘里落水了,你母亲生了大气,将她们赶到庄子上受罚,给你换了新的人伺候。”
郑沅面上又是一副茫然:“原来如此啊,想必那时候沅儿病得不轻吧。”
郑伟槐微微一愣,他也是年底回洛城的时候才得知这件事情的,那时候沅儿早已大好了,更不知她当时病得如何。
郑沅面上带着少女的娇憨:“前阵子大姐姐与我玩笑,将我丢在林子里受了三个时辰的冻,母亲也只是罚了曹嬷嬷与碧衣三个月月钱,可见宁嬷嬷她们更加可恶,才让母亲生了那样大的气。”
郑伟槐大惊失色,他是听说沅儿受了寒生了场病,但荏苒只说是沅儿自己贪玩,又说沅儿已经大好了,原来事实并非是这样?
只他再看向女儿的时候,却见女儿偷偷打了个哈欠。
郑沅是真的疲累,又知有些话点到即止便可,便微微打起精神:“父亲,那女儿先回去了。”
郑伟槐点点头,疑心的看着女儿的背影,想了许久,让秦亲卫进来:“你去查一查三小姐前阵子在庄子上走丢的事情……”
等秦亲卫快要出去的时候,他又喊住:“老秦,你给我挑两个人,就当做普通的伙计,放在府里。”
……
第二日一早,郑沅醒了,喊半天,都没见着碧衣进来。许久才有个十岁样子的小丫鬟端了水,过来,说是要伺候姑娘起床。
郑沅疑惑,这小丫鬟还算得上麻利,但究竟太过年幼了。
“碧衣呢?”
小丫鬟忙道:“将军说曹嬷嬷与碧衣伺候姑娘您不精心,已经打发了。”
郑沅想不到父亲办事这样利落,不由得更好奇了:“你叫什么?”
“奴婢小寒,是别苑的。将军一早让人将奴婢接过来,先侍奉姑娘,等晚些时候嬷嬷姐姐们过来,姑娘便有人伺候了。”
郑沅还没反应过来,便听到外头的声响,是赵氏掀了帘子进来,却是一脸心焦的模样。
“哎呦我的儿,受了这么些委屈,大伯母都不知道呐……”
郑沅眼神暗了暗,没想到大伯母的动作更快,父亲刚换了人,她就过来了。
赵氏抚摸着郑沅的手,面上全是慈爱:“现下到了年底,丫鬟奴仆不好配,大伯母随意带了几个过来给你伺候着,等年初了人牙带人过来,你自个儿挑选,好不好?”
郑沅有些猝不及防,半晌才讷讷:“大伯母,碧衣呢?”
赵氏面上闪过一丝不悦,很快笑道:“傻丫头,她们伺候不当,当然是送走了。从前大伯母就想送她们走的,偏生有你母亲,大伯母也不好越了去管你的事儿……”
郑沅心内冷笑,小赵氏样样都听你的,你还不好意思管?
这时听到院里郑伟槐的声音:“沅儿起了没?”
倒不需要应付这虚伪的赵氏了,郑沅忙挣开赵氏的手,奔向外面,欢喜的走到父亲跟前:“父亲,沅儿起来了。”
赵氏顾不得与郑沅计较,跟出来看着三叔笑道:“三叔过来了,我一早听说三叔把沅儿院里的嬷嬷丫鬟打发了,可这会儿哪里寻得到人?这不,我带了几个嬷嬷丫鬟,由沅儿来挑。”
郑伟槐冷冷的摇头:“多谢大嫂了,不过不必了,我将从前阿念留给沅儿的奴仆寻回来了,又从别院调了几个过来,是够用了。”
赵氏面上没有一丝被三叔冲撞后的恼怒,只慈爱着点头道:“还是三叔细心。”
她自觉留在这里也是无趣,心中对自己那个庶妹更是不满了。将军这模样,分明是厌恶了庶妹,连带着对她也不喜起来。
等赵氏一走,宁嬷嬷芳绫芳绡三个立时上来跪着,哭得是不能自已。
“姑娘,老奴不曾想,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姑娘您……姑娘越大,越像夫人了。”
郑沅心中亦是感慨万分,但她到底自持着没有失态。在父亲看来,她早就不大记得眼前的人了呢。
郑伟槐确实以为郑沅不认识她们,忙笑道:“沅儿,这是你还没出生,你娘就给你准备的嬷嬷丫鬟。宁嬷嬷,沅儿身子不好,之前的事情也记不大清楚了,往后你们要尽心尽力伺候,知道吗?”
三个人忙不迭应了。
郑沅认了人,总算是把心里头憋闷的苦楚给发泄出了,哭得眼泪汹涌,险些没憋过去。
郑伟槐上前给她抚背:“好好的怎么哭起来了?是还有别的不满意么?与父亲说说。”
郑沅却一头扎进郑伟槐怀中,嚎啕大哭起来:“爹爹,您对沅儿这样好……爹爹,沅儿以为,沅儿什么都不会,又笨又胆小,爹爹您一定是不喜欢沅儿的……”
郑伟槐亦是热泪盈眶:“傻丫头,你是爹爹的掌上明珠,爹爹怎么会不喜欢你呢?爹爹最喜欢的,就是沅儿了。”
只是他心有戚戚然,他疼爱沅儿,但满府上下,又有谁,是可以托付的呢?他总要回战场上去的,到时候沅儿又要怎么办呢。
郑沅哽咽了许久,才缓缓平静下来,不好意思的松开父亲,扭捏片刻:“是女儿失态了。”
郑伟槐笑道:“我们是父女,不必讲究那样多。”
郑沅点点头,仿佛在认真的回忆,又仿佛回忆不起来,只捂了捂额头。
郑伟槐忙问:“沅儿不舒服?”
郑沅摇头道:“不是,只是好多事情依稀记得,但是仔细去想,却又想不出来。”
“那就不要想了。”
郑沅叹道:“仿佛以前,也是这样总跟父亲撒娇……那时候可真快乐啊。可如今身子不大好,精神也不好,好些事明明想知道,又总也没法想起来。”
郑伟槐心中一个咯噔,是啊,父亲过世之前,沅儿都是养在母亲跟前的,母亲慈爱,沅儿活泼。每次他回来的时候,沅儿总趴在他膝前撒娇,还用小小的手给他捶背,说将来要孝顺他。
那样的无忧无虑,在父亲过世,母亲与大哥大吵一架之后,禁闭院门,再不曾出现了。
只是,满府之中,倒让他找到一个人,可以将沅儿托付给她了。
小年一早,郑伟柏照例带着一家大小跪在沐春园外。
自八年前,郑老将军仙逝之后,老夫人与三个儿子起了龃龉,便关闭院门不理世事。八年来,年年小年清晨,郑伟柏都会带着全家跪请母亲出来,阖家团圆。
只是年年都没有成功过,开始几年倒还真的是心中渴望,这几年人人都麻木了,只当走一个过场罢了。
跪了半个时辰,便见院门打开,一个冗长脸的老妇人缓缓走出,是老夫人身边的锦嬷嬷。
“老夫人问,大老爷可曾辞官?”
见无人应,她又问:“老夫人问,四老爷可曾归府?”
还是无人应。
年年都是这两句话,年年,也都是同样的场景。锦嬷嬷年岁大了,走起路来一年比一年蹒跚,只慢慢的转过身,又往回走。
那院门吱呀吱呀作响,就要关上之时,郑伟槐大喊一声。
“嬷嬷留步。”
锦嬷嬷干笑一声:“将军是要分府别过?”
郑伟槐忙道:“母亲尚在,儿自不敢做如此不悌之举。”
锦嬷嬷叹道:“既如此,将军不必再说。老夫人的性情,将军再清楚不过了,老奴也不可能替你们求情的。”
郑伟槐朝前膝行两步,重重的磕了个头:“儿无用,不能奉养母亲,却不得不来叨扰母亲。求母亲看着沅儿年幼的份上,亲自教养沅儿吧……”
这话一出,赵氏小赵氏都是大惊失色,郑伟柏也是皱紧眉头。
郑伟槐压根没去管旁人,只哭诉道:“母亲,儿之先妻,是父亲与您亲自迎娶回来的,可惜红颜薄命,早早的去了,独留儿孤军奋战。儿之继妻教养无方,儿又远在边疆久不得归,不能亲自教养。
如今沅儿年岁渐长,偏生养得胆小懦弱一无是处,且宫宴那日惹了郡王妃之不喜,长此以往,恐怕沅儿将来无法立足郡王府,儿无法,只能跪求母亲,亲自教养沅儿。”
☆、第 12 章
他哭声悲切,锦嬷嬷也不免动容,下意识的就看下跪在后面小小的小姑娘。府内四个差不多大的小姐,她一眼就看出哪一个是三小姐,与她生母长得实在是像极了——但她生母英姿勃发,却不似她这样唯唯诺诺的模样。
她叹了口气,没有关门,只又蹒跚往里走,是去通禀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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