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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归 (姑娘别哭)


  “不拉着,被山匪抢走,谁照顾你阿婆?”宴溪觉着此刻的自己简直有些厚颜无耻,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但他面上神色未变,皱着浓眉看她,仿佛自己刚刚说的,句句属实。
  春归一想,的确,若是真被山匪抢走,谁照顾阿婆?阿婆又不能打猎,又不能采药..啪!把自己的手拍到了宴溪手上,她常年劳作,力道大的狠,饶是习武的宴溪,也被这一下打麻了手。身子微微弯了弯,伤口好似也疼了一下。
  “下回…不必如此…隆重…”他回握她的手,也奇怪,常年劳作的女子,手却比自己想象的细致,握起来又不是其他女子那般无骨,是恰到好处的舒服。春归有些不自在,把手往回抽了下,宴溪是费了心思的,自然不能让她轻易抽回,手劲重了重,轻声对她说:“山匪!”春归心内一惊,又与他紧了几分。宴溪心满意足,顿觉眼前处处顺眼。
  无盐镇地处西凉与大齐交接,民风本就开化,在闹市里,随处可见紧紧依偎的男女,春归是第一次见,看了这里看那里,不够看。
  也有人对他们侧目。这对男女,女子灵动清澈,男子威武贵气,两人的粗布衣裳亦挡不住他们的天作之合。
  “没见过这对小夫妻呢!”一旁卖冰粉的老伯对客人嘟囔一句。宴溪充耳不闻,拉着春归向那人群里钻。
  各种吃食的香气钻进他们的口鼻,是春归最先缴了械,在一个猪脚摊前站住了脚。那猪脚炖在陶罐里,咕噜咕噜冒着香气,手指在宴溪的掌心搔了搔,看了看猪脚,又看了看宴溪。宴溪了然,要了两份猪脚,就着陶罐的热气,二人一人一只,吃的热火朝天。吃了猪脚,又直奔粉面摊,春归看着那一罐红通通的面汤直了眼,在山上没吃过这样的味道,有些好奇,冲着摊主说道:“要大份。”
  “我也要。”宴溪不甘示弱,连忙跟上。春归有生以来第一次食辣,第一口下去,便觉得口里着了火一般,紧接着是腹部,火辣辣。她辣出了眼泪,吐着舌头用手扇风,在地上跳着脚,宴溪看她窘迫的样子,笑出了声。笑毕,不忍心,去旁边的摊位打了一碗酸梅汤递到她手中:“快喝,解辣。”
  春归将信将疑,仰头喝了一口,酸甜沁人心脾,又连连喝了几口,果然不辣了。又不长记性,去拿那碗辣子面,直吃的大汗淋漓,一张小脸红扑扑。宴溪看着她如此,心内突然生出一种餍足,沉睡了十几日的兽,突然又跑将出来,这个色胚,他在心里唾了自己一句,对这样的女子怎能忍心下手?她这样的人,就该在青丘岭上,不食人间烟火,世上任何俗物,都配不上她。
  “好吃吗?”宴溪用指腹擦了擦她唇边的油渍,轻声问她。
  春归连忙点头:“好吃。”末了又补充一句:“山上没有。”
  “给你带回一些可好?”宴溪说完不待她回答,便转身塞给摊主一小块银子,对他说道:“把这个汤底给我们一些。”摊主被这一小块银子晃了眼,连忙弯下腰从摊位下面拿出几个成了型的辣子块:“这些贵人都拿着,够吃好久。”
  宴溪点点头,道了句谢,拉着春归的手,给她买了一些酸果子消食。
  春归心满意足,步履慢了下来,看着河里的小船起了兴致,指了指:“坐船。”
  “好。”宴溪有求必应,拉着她上了一艘小船,让船家在岸边等着,撑着船带她在河面穿梭。河道上看岸边,又与岸边看河道不同。那两岸的灯火都映在河面上,映在二人的脸上,身上,本就与众不同的人,此刻更是光芒万丈。
  “春归,你阿婆可为你相看人家?”宴溪没由来问出这句话,把自己都惊了一下。
  春归摇摇头:“不嫁人。”
  “为何不嫁人?这世上,除了庵里的姑子,哪个没嫁过人?饶是庵里的姑子,也尽是嫁人以后才去做姑子的。”
  “嫁人后?”春归难得用这样的语气,眉头皱了皱:“要做姑子?”她说的不好,但表达的很清楚,既是嫁人那样好,为何还要做姑子?亦或是,嫁人就要做姑子吗?这两层意思,无论那一层,分明都是呛了宴溪一句。
  宴溪没想到春归会呛他,剩下的长篇大论生生堵在口中。她说的不无几分道理,但又不甘败阵,想了想说:“你说的对也不对,嫁人,是每个女子都要做的。嫁人生子,人伦常情。你好歹来了人世一遭,就不想经这样的事?”他说的隐晦,说白了,女子来人世一遭,就算不嫁人,男女之事总该经一经,京城的女子,哪怕不嫁人,也不会误了与男子谈情。
  “嗯。”春归嗯了声,朝水中扔了一块石子,石子在水面上跳了十几跳,终于沉了下去,她咯咯笑出声,随手又扔了一颗。自顾自玩起来,把宴溪忘在了一旁。
  宴溪朝河面看了看自己隐约看的清的脸,有些许郁气,何曾被人这样冷落过?尤其是女子。可是在这个不谙世事的女子面前,你动什么心思都不管用,她压根就不接招。
  刚刚起的那些色心,又一点点偃旗息鼓。
  “多谢你。”春归忽然笑着对他说,她的笑,与天上的明月,交相辉映。


第6章 青丘岭问情(一)
  “多谢你。”
  宴溪听到春归这样说,顿觉无地自容。
  “你想在无盐镇安家吗?我可以帮你。”他那点脏心烂肺,此刻又蠢蠢欲动。若是她想在无盐镇安家,自己倒是可以置办一个外宅..这样想着,下意识的看了看她,发现她正歪着脖子不知想什么。于是宴溪若无其事站起身,两条长腿支在船上,忽然用力晃了一晃。春归坐不稳,向一侧倾,被宴溪迅速拉到了怀里。
  二人都愣了,宴溪是愣自己竟用了如此卑劣的手段,春归是愣这个人的怀抱与阿婆不一样。宴溪毕竟久经情场,很快反应过来,一手环住春归的背,一手轻轻放在她头上。春归的头在他怀里动了动,嘴里嘟囔了一句:“臭。”
  …………
  宴溪猛然想起,自己很久没有净过身了,什么诗情画意都消失无踪,一张脸红到脖子。从前总是笑张士舟一操练就脸红脖子粗,现在好了,自己没操练,倒是比张士舟更甚几分。缓慢的推开春归,转身摇起船桨,一直到岸边都没说话。
  “回吗?”春归不知自己做了什么,只是觉得他似乎不开心。
  “回。”宴溪把船还给船家,付了银子,转身在前头走。走到了客栈对春归道:“你先去睡罢!我还有一点要务处理,明儿一早我回来找你。”说完又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春归就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她心内没有那么多曲折,于是摸了摸她的头:“上去罢!”
  春归点点头,转身跑进去了,落荒而逃一般。刚刚宴溪抱她,她不知怎的,心跳的止不住,脸一直烫到现在。进到屋内,看到阿婆还在睡。阿婆就这点好,一旦睡了,就不易醒。打春归记事起,就是如此。
  躺回床上,一双大眼睁的溜溜圆,不能闭眼,闭眼就是刚刚宴溪抱着她。用被子蒙住脸,不管用,蒙住脸,那被子就是宴溪的怀抱。她腾的坐了起来,气呼呼的!这个人!怎么回事!
  她这里折腾,宴溪那里已经到了红楼。无盐这样的小镇,因着地处西凉与大齐交界,民风甚是开化。就连烟花之地,亦不逊京城。他刚走进去,老鸨便迎了上来,绕着他走了一圈,打量再:“呦!穆大人!您回来啦?”
  穆宴溪消失许久,红楼里的姑娘都在惋惜这么好个大人怎么年纪轻轻就战死了,还是青烟午后回来说起,才知他还活着。
  宴溪点点头:“青烟姑娘有客吗?”
  “在接客了。”老鸨眼神暗了暗:“给您安排一个别的姑娘?”
  “不必。你帮我个忙。”宴溪顿了顿,这话该如何开口,罢了,自己银子使到位就是爷,管他呢!“给我找间空房,备一桶热水,和一身衣裳。”说罢扔她一块银子,找了张椅子坐下。
  老鸨一听,穆大人这是想泡澡,这有何难。拿着银子转身就去安排了。
  宴溪脱了衣裳跨进浴桶,才觉自己活了过来。刚刚那点羞臊,随着热气蒸着,一点点散了。闭着眼睛任汗水流了一头一脸。伤口已经痊愈了,在水中还是略有不适。他给自己搓了澡便出来了,拿起桌上的酒擦了擦伤口,和衣躺在床上。身子脏的久了,冷不丁脱了泥,竟有些不适应。翻来覆去睡不着,烙饼一般。
  出来大半年,竟有些想念京城。想京城的什么呢?想京城大街小巷飘着的茶香吗?不是,无盐镇也有茶,碧蓝飘雪,味香醇厚;想京城掩面而笑的女子吗?也不是,无盐镇的女子纤腰轻摆,风情更甚。那想京城什么呢?大概是京城的女子,不会说自己臭吧?
  这样想着竟笑出了声,一个笨丫头,竟说自己臭!
  这样翻腾一夜,第二日起的时候,竟还神清气爽。大步走出红楼奔客栈,准备带她们回去,到了客栈竟发现她们走了。
  宴溪站在客栈门口,好一阵没有回过神。她们带着那几身衣裳走了,擅做主张买的那几身衣裙留下了,竟没有多拿一样东西,也没有跟自己告别。他仔细想了想,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们一直有礼有节,不图回报。终于明白自己想念京城什么了,京城人更好相处,别说相处半月有余,就是半日,日后也可以叫出来一起喝场大酒,醉那么一次。无盐镇不一样,青丘岭也不一样,青丘岭的人予你大恩,分文不取,你不必感念他们恩德,因为她们,根本不想与你有瓜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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