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后都是死,那一刻她什么也不顾了。
好歹,将三皇子拉扯进来,她就不会只剩了落在兰姑手里的一条死路。
那一刻她把命押了上去。
好在,因为薛止,兰姑等人收手了。
即使薛止救下了她的命,可薛止离开后,兰姑却也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她。
“……既然你这双耳朵听见了,从今往后,就怨不得你得替皇后娘娘多费心了。”寒风料峭里,她跪在长街大雨中,兰姑狠狠捏着她的下巴,豆大的雨水砸在脸上生疼。
兰姑说话时的声音冷得犹如寒冰,“宫里后妃帝女当中,唯有皇后娘娘一人方是正经的主子,你要留着这条命在九帝姬身边可以,但以后,就不单单是伺候九帝姬这样简单了。”
兰姑挥手,一巴掌重重扇在她的脸上,一时叫她耳朵里轰鸣起来。
和着瓢泼的大雨,她晕晕乎乎听见兰姑说话。
“……你就在这儿跪上一整夜再回去,我会派人盯着你。回去之后,要想保命,该如何回九帝姬的话,不必我来教了吧?”
于是,她就跪在那里。
慢慢长夜,深宫里唯独听见雨声哗哗。
暴雨从头到脚地冲刷着她。
眼前去路,一片漆黑。
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她。
那一刻,她才算是明白了、清醒了。
她无法再像从前那个世界的自己一样,随心所欲地活下去。
耳边的雨声渐渐淡下去,她的思绪收回。
她抬起头来,看着跟前坐在榻沿边的长玉,眼睛里淌落最后一滴泪水。
她再度俯身下去,额头触碰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
“……奴婢让眉,给九帝姬请安。”
第37章 晋江首发
“孙女等, 向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
长玉朝着座上的李太后叩首问安。
仰脸起来的时候, 懒懒靠在引枕上的李太后停了手上转动的佛珠, 一双眼睛静静地睁开, 瞧着座下长玉姊妹三个。
原本按照太后回宫那日在慈宁宫当中定下的话, 长玉等原该第二日便过来替李太后抄录佛经。只是这三五日里,盛京宫大雨连绵, 太后想着她们从含章殿过来麻烦,便将抄经的日子往后延了许多。
这两日雨后初晴,这才得以从含章殿过来。
自陆淑妃禁足之后, 长玉的日子着实清净了一阵。
安贵嫔在甘泉宫闭门不出地养胎,魏皇后那儿也因着大雨, 未曾要求例行问安。这些日子长玉便在自己的摘星阁当中伴着让眉和燕草说说话念念书, 偶尔薛长忆的朝阳阁当中有人传话过来,也过去说笑一番,或是姊妹两个逗着栗子玩, 打发时光。
长玉同着薛长忆一块儿玩笑, 不见讨好,却也不见孤高, 这样的亲和随意倒是叫薛长忆对她好感倍增, “九姐姐”喊着喊着,不知不觉就成了“长玉姐姐”。
今儿是头回上慈宁宫抄经,长玉很是谨慎,特意仔细吩咐了让眉和燕草仔仔细细地梳妆过, 一切都按着李太后的喜恶来,直到一身规规矩矩的,叫人挑不出错处。
“都起来吧。”李太后淡淡扫了座下的三姊妹一眼,抬了一下手叫平身。
一身男孩儿骑射装束的薛长忆跪在最前,笑道:“谢皇祖母。”话毕便先站起了身。
按着规矩,嫡女起身之后,便是按照长幼依次起来。
薛长敏刚朝着李太后拜了一拜,作势站起来之时,谁知身前的薛长忆一时回身过来,先拉起了还跪在一旁的长玉。
长玉没防,一时也有些愣住,起身时瞧了一眼身边面色有些僵硬的薛长敏,连忙先告了长忆的谢,方回身,当着李太后的面去搀扶薛长敏起身,笑道:“八姐姐前些时候跪伤了膝盖,这会儿行动之间都得小心一些。”
薛长敏站在身边,瞧着长玉握着她的那双手,下意识想要甩开,可又想起李太后在跟前,方脸上勉强挤了一个笑:“多谢九妹妹挂念着。”
李太后素来重规矩,跟前一丝错缝儿都不许有的。
薛长敏也只好随着长玉给的台阶下来。
待薛长敏起身,长玉方才松开她的手,按着规矩站在她身后。
薛长忆见不得长玉对薛长敏客气,冷冷瞥了薛长敏一声不说话。
李太后瞧着跟前这姊妹之间一派和气,脸上神色依旧是淡淡的,瞧不出什么动静。
“原该早些过来替皇祖母抄写经文,只是这些日子大雨,蒙皇祖母疼爱,延迟了这些天。”薛长敏甫一起身,收拾好脸上的神情便朝着李太后笑言道。
薛长忆因着前时陆淑妃给魏皇后难堪的事情,早已经对陆氏母女深恶痛绝,一分薄面也不肯给薛长敏,当即冷笑回口:“若是八皇姐这么有心,那几日大雨怎么不过来慈宁宫?全替皇祖母抄了,今日也省得妹妹与九皇姐再过来了。”
薛长敏脸色难堪,可是当着太后的面却也不好回嘴过去。
薛长忆就爱瞧她这副吃瘪的样子,末了,站在李太后身边洋洋一笑。
适才在太后面前的礼数长玉已经做够了,这会儿薛长忆呛口薛长敏,她若是再上去掺手,倒显得在太后面前过于卖弄,反而惹了薛长忆的不痛快。
长玉便不说话,只垂首装哑巴聋子,站在一旁乖乖巧巧地不说话。
李太后打断了薛长忆的话,揉了揉她的头,丝毫不恼:“好了,就是你这样小嘴最是多话,这样没规矩可怎么成?皇祖母也不能纵着你一辈子,倒是把你纵坏了。”
满宫里,李太后面前森严的规矩也只有在薛长忆的面前不起作用。
长玉默然抬首,瞧了一眼太后座边肆意玩笑的薛长忆。
其实她还是有几分羡慕薛长忆的,满宫里能这样无忧无虑、能这样喜怒哀乐全摆在脸上、能无视规矩犯了大错仍旧有人包容的孩子,唯有她这十一妹妹一个人。
不像她自己,在薛长忆这个年纪的时候,就已经明白要把自己一切的喜怒哀乐都包藏在一层薄如蝉翼的平静之下。
李太后由着薛长忆玩闹,半晌,才想起座下还有两个孙女,方淡淡道:“去后殿吧,一应的书案笔墨都是预备好了的,那儿安静,能静心抄。”转眸朝着薛长忆慈爱道,“随着你两个皇姐进去。”
长玉长敏朝着李太后拜了一拜:“孙女知道了。”
薛长忆还拖着太后的手撒娇:“皇祖母,孙女晚点儿再去抄,再陪着皇祖母玩一会儿!”
李太后抚了抚薛长忆的脸,笑了一声。
太后身边随侍的连嬷嬷上前一步笑说:“往日十一帝姬撒娇倒还好说,只是今日天晴,外头的人回来传话,忠勇亲王府的王妃伴着抚南侯府夫人并几位命妇少时要入宫请安太后,今儿只怕太后娘娘真是不得空与您说笑了。”
长玉听到连嬷嬷话中“抚南侯府”几个字,下意识侧眸去看身边的薛长敏。
薛长敏也有些懵着,朝着李太后愣道:“皇祖母,抚南侯夫人也要过来?”
“抚南侯夫人与忠勇王妃是闺中的金兰之交,王妃过来,夫人自然是陪同的。何况太后娘娘才回宫,按着规矩命妇也的确应当入宫一趟。”连嬷嬷笑道。
这些话长玉一声不吭听在耳朵里,心里冷冷一哂。
怨不得昨日前日晴天,李太后那儿却没人传话叫她们姐妹三个上慈宁宫,偏等着今日方才传话叫她们过来,原来是做给抚南侯府瞧的。
抚南侯才立下军功,打退关北蛮族人,明昭帝后脚跟就把人家才出月子的亲妹妹给禁足了。这件事传出去,也的确是要叫陆家心凉。
说到底,太后虽然不喜欢陆淑妃,可抚南侯府的面子还是要看顾一二。
长玉的眸子不动声色地瞥向薛长敏。想来,今日自己和薛长忆不过就是陪着过来跑龙套的,为着就是叫抚南侯知道,淑妃的女儿还在太后跟前得眼,伴着嫡帝姬等一众姊妹承欢太后膝下,好叫陆氏放心。
“王妃来有什么。等她们快到了,孙女再进去。”薛长忆不依不饶,撅着一张小嘴嘟囔。
李太后也实在没法子,只好依着她:“也好,就由着你躲懒一会儿,只不过少时,王妃等过来请安,你可得乖乖听皇祖母的话了。”说着抬头吩咐连嬷嬷,“你叫人先带着八帝姬和九帝姬去后殿吧。”
连嬷嬷朝着太后欠了欠身,遂至长玉两姐妹身边,“八帝姬、九帝姬,还请随着这边过来。”
长玉长敏朝着连李太后欠了欠身,方跟在几个宫女身后,朝着慈宁宫后殿走去。
“你也瞧见了,到底皇祖母疼惜的只有十一皇妹一人,你这般在皇祖母面前争着出头,又能有什么用呢?”薛长敏并肩与长玉走着,半晌,突然这么低声说了一句。
长玉没将这话放在心上,只笑一声道:“今日来慈宁宫,想必还是沾了八姐姐的光。抚南侯夫人一入宫,八姐姐与陆家夫人,可以好生续一续舅甥情谊了。”
“由得着你这个时候讨巧卖乖?”薛长敏低低冷笑了一声,“走着瞧。”
话毕,薛长敏便先行一步,越过长玉走在了身前。
慈宁宫的后殿与前殿不过隔着几重屏风,坐在后殿抄经书,前殿的动静还是能听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