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弯下腰,从两边袜子里各拿出几枚铜板,也放到凳子上。
做完这些,小姑娘委屈巴巴地看着顾玉成:“哥哥,我自己数不清。”
她背诗快,认字也不慢,但数数不行,现在也只能数到六十,超过就会倒到四十九。银子又得跟铜板换算一下,更是不知道多少文了。
顾玉成差点笑出声来。
他习惯在身上带钱,又让王婉贞和和顾玉荣也随身带。在他影响下,王婉贞从出门不敢带一贯钱,硬是变成了能揣二百两银票面不改色,连顾玉荣身上都带着五十两。
现在只要出门,不管是隔壁街买肉还是巷子口买馒头,王婉贞都会往顾玉荣兜里放上串好的二十枚铜板。
但是袜子里的几个,就是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背着他们自己藏的了……
顾玉成忍住笑,一个个带着顾玉荣数过去:“这是五文铜钱,这是二十文,加起来一共二十五文。这张银票是五十两银子,一两银子换一千二百文铜钱,加起来一共六万多文。拿这些钱去买猴儿灯,能买七百多个,咱们家里都挂不下呢。”
顾玉荣还不能理解七百是多少,但不妨碍她知道这是个大数儿,比那个十倍多许多许多。
而且这只是她身上的钱,她哥哥身上更多!
这么一想,顾玉荣瞬间开心起来,一个果子没啃完就在王婉贞怀里睡着了。
顾玉成将妹妹安顿好,又倒了一大杯水递给王婉贞,轻声道:“娘,你今天怎么了?”
他也是回到家才发现,王婉贞脸色很不好,甚至有点惊惧。
王婉贞摇摇头,在顾玉成担忧的目光里,好一会儿才道:“娘今天见到那黄衣服的姑娘,左边脸上有颗痣,觉得眼熟,就想起从前的事儿了,心里有点儿难受。”
顾玉成追问下去,才知道原来王婉贞小时候就被卖到了大商户陶家做婢女,靠着手巧和勤恳,慢慢到了陶家小姐身边做二等丫鬟。
按照陶家惯例,她应该到了年龄就放出去嫁人,结果被那家的二老爷看中,要收了做通房。
王婉贞再老实,也是个豆蔻年华的小姑娘,哪里能愿意跟着个色眯眯的老头儿?偷听到二老爷想生米煮成熟饭的打算后,她就趁着月黑风高,悄悄跑了。
要是在陶家老宅,王婉贞是万万跑不出去的。但恰逢陶家小姐出门探亲,把她带上了,趁着住店时人多事多的空当,她就藏在不知道谁家的马车下面,被带走了。
逃跑后王婉贞就沿着山路一直往南走,她并没有去处,只听说南边水土肥沃,想着或许能有一条生路。
就这么硬生生走了七八天,饿得头晕眼花的时候栽进陷阱,爬也爬不出去,全靠那股不想死的劲头撑了两天。
终于等来了顾大河。
“娘就是那时候跟了你爹,慢慢过起了日子。”王婉贞颇有些不好意思,“因为没有娘家,也没嫁妆,你奶奶总是不高兴,好在现在都熬出来了。”
顾玉成伏在王婉贞膝头,听得心口发疼。
王婉贞话少,说起往事也是三言两语,轻描淡写过去,但她见到一张与当年管事相似的脸,都能吓得不轻,可想那时候吃了多少苦。
他默默记下那黄裙丫鬟的长相,安慰道:“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况且这家姓朱,那家姓陶,应该只是长得像而已。”
王婉贞道:“我想也是。这些事儿原本该烂在肠子里,谁也不说,但是阿成现在是秀才了,娘也不是别人家奴婢了,想起来就想唠叨。”
“娘心里有事,不跟儿子说,还能跟谁说呢?”顾玉成又给王婉贞倒了杯水,笑道,“等我将来考中进士,做了官,就给您请个诰命,凤冠霞帔,风风光光的,什么猪啊狗的都抛一边儿去。”
王婉贞含笑点头:“好。”
.
中秋过后,顾玉成便又开始模拟考试,没再出过家门半步。
只在月底收到顾仪的来信,让他专心备考。这次字写的多些,足足两页纸,千言万语汇成四个字——务必考中。
顾玉成:“……”
得亏他经历过无数考试,不然来自老师的压力都能大到心态失衡。
哭笑不得地回了信,顾玉成就开始清点考试用具,将模拟考时想到的东西一一置办好,连笔墨纸砚都多买了两套。
准备就绪后,九月初三的子时,顾玉成背着包裹,排到贡院门口的队伍里,等待搜身进场。
贡者,献功也,所有排队的人,都是地方献给朝廷的人才。只有通过乡试考核,才能被贡到朝廷。
福宁城的贡院面积很大,能同时容纳来自附近州县的两千多名秀才。作为被上供的人才之一,顾玉成排了半个多时辰队才轮到,然后脱袜子、解头发,被翻了个彻彻底底。
为了防火,他的小炉子和木炭都被扣下,好在其余东西都没问题。
初秋的凌晨还是凉飕飕的,顾玉成迅速整理好仪容,就背起自己的大包裹,领了考号往里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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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乡试考场
贡院内的号房按照“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的次序, 排列得整整齐齐,每个号房前都站着一名兵士。顾玉成走了一会儿才来到“庚”行, 找到自己的号房。
乡试三年一考, 贡院也三年一开, 只在开考前进行巡视和清扫。这间处于中间位置的号房明显是被大扫帚划拉过的, 竹枝痕迹宛然,角落里还结着蜘蛛网。
顾玉成买了热水, 从包裹里掏出抹布,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特别是那块当做桌子的木板。
这可是考试写字用的, 万一有凸起没注意,下笔不慎损坏试卷, 就只能三年后再战了。
好在这板子虽然灰尘多得能按手模, 但非常平整,上面隐约可见之前考生留下的墨迹。
顾玉成用了三块抹布才擦干净号房,左右比了比, 发现比他在家搭建的模拟号房略宽一些, 顶上也严密,不像漏水的样子。保险起见, 他还是踩着用来当椅子的那块木板, 将油毡卡着砖缝弄到号房顶,又把三尺长的薄棉门帘挂到前头。
他坐下后,这个高度将将能挡住腰腿,还不妨碍巡考和外面的兵士监督他是否作弊。
迫不得已小解的时候, 也不至于那么尴尬……
顾玉成忙乎一通,已到了寅时。他又买了热水灌进自己带的小铜壶里,抱在怀里暖着。
没过多久,外面响起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标志着考生全部进场,贡院大门即将关闭。
随后,主考官带着几位考官开始巡场,神色严肃,告诫考生不可随意走动,不可夹带作弊,否则枷号三天,剥夺功名。
顾玉成心想这处罚比院试作弊严重得多,又有兵士一对一监考,堪比人形摄像头,估计一个能作弊的没有。
结果试题纸还没发下,就听见哀嚎声响起,紧接着有兵士拖着个年轻人从他面前经过。
看这距离,应该是同一行号房的考生。
顾玉成:“……”
他安安静静地等了半刻钟,领到试题纸一看,上面整整齐齐印着三道四书题,二十道五经题,春秋经的题排在最后。
从乡试开始就是正考,不再考支离破碎的截搭小题,都是大题。虽然要默的字数不少,但做起来容易。
春秋经的四道题里面,有一道还是他在家中自己出题写过的。顾玉成心头一喜,当即决定把旧文删改用上。
概因这时候考试时间紧,考官认为学子急着交卷,来不及修改精进,以致场屋文字多有瑕疵,所以哪怕有人在场上把自己之前考试的文章拿出来誊上,只要质量可以都能过关。
要是恰巧被考官认出,文章又有所进步,还能从考官手中得个红圈。
顾玉成这篇文章是八月份作的,除了他自己没人见过,自然更拿得出手。
考场上能有这般运气,着实是个好兆头。顾玉成压下喜意,一边告诫自己不可得意轻狂,一边慢慢研墨思考首题。
三场重首场,首场重首篇,他必须把第一篇写得最精彩,不然旧文再好也白搭。
这一题是“虽有其位,苟无其德,不敢作礼乐焉。虽有其德,苟无其位,亦不敢作礼乐焉。”,字面意思就是德不配位的时候,不敢制定礼乐制度,有德行没地位的时候,也是不敢制定礼乐制度的。
这是圣贤谦虚之语,却隐约有讽刺时事之意。因为就在八月底,宝华天子宠信的国师之一,要求朝会前必须焚香祝祷,保佑国泰民安。
天子同意了。
这国师是道士,京师道门瞬间水涨。一石激起千层浪,朝野上下俱是议论纷纷,连顾玉成这个只能看邸报的宅家学子都略知一二。
但这一二所知,现在看来也没什么用。
因为他不知道考官是什么态度。
譬如这篇题目,如果想赞同,可以顺着圣人之言往下写,“夏礼杞不足徵,殷礼有宋存焉,周礼绵延至今”,而今圣天子的礼制,是能和周礼相提并论的存在,故可以遵从。甚至能再加点道家典故,让文字缥缈出尘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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