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偶有办差的狱卒小吏们,看见这边立即识趣地绕道,谁都不敢上前来打搅。
陈熠背靠着藤椅,姿态闲适慵懒,闻言倏尔一笑, 道:“当日我受命于陛下时, 陛下就说过李谦此人睚眦必报,廷尉署若要对他动刑, 那就要让他再无翻身的可能。”
因为李谦寻死会给廷尉署带来麻烦, 所以陈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给李谦整成残废。反正长宁帝那边打过招呼, 随便陈熠怎么折腾。
“郡主心疼了?”陈熠忽然从藤椅上起了身,高大的身躯朝阳光下的翟似锦走去, 走近时,将她周身的暖阳也尽数遮去。
翟似锦默了默,她才问道:“陈熠你这两天是不是吃错了药?”
不然怎么会没完没了抓着她的旧账不放。
陈熠低头望着她微微颤的眼睫, 毫不费力将她拆穿, 道:“明明心里头惶恐慌乱得很, 又何须在我面前装作如此镇定的样子, 还不是叫我一眼就看穿了。”
两人靠近太近,翟似锦怕被周围路过的人瞧见,赶紧伸手撑着陈熠的胸膛想要将他推开一些,“是是是, 就你厉害。”
不料陈熠就势捉住她的手腕,放在他心口上。
砰砰的心跳仅隔着一层薄薄的春衫,透过翟似锦的手掌,传到心里。
陈熠他在干什么???
这光天化日之下的???
陈熠问,“郡主感觉到了什么?”
“心跳声……?”
“嗯……它在跳,跳给郡主听的。”陈熠不顾周围是否有人,低头就凑在翟似锦的耳边,轻声道:“等所有事情都处理好之后,我就让太子殿下为我做媒,上郡主府提亲。”
“嗯……”挺好的。
“那在此之前,郡主能否不要经常到廷尉署来?”陈熠眉眼深深地看着她,像是某种暗示,“现在李谦被关在廷尉署,郡主要是常来,我担心……”
“???”翟似锦觉得他有点不正常,赶紧打断他,“陈熠你真的是……你还不如直接把李谦弄死得了,省得你老是惦记他。”
陈熠松开她的手,转而轻捏了捏她的手腕,面上清冷却带着一丝浅笑,“那还是算了,直接弄死也太便宜他了。廷尉署里千般酷刑,没叫他一一受过,怎么对得起先前郡主受过的委屈。”
翟似锦不满陈熠故意逮她把柄,但这番话却实实在在说到了她心坎里去,心头稍暖,道:“行吧我应下了,往后我少来廷尉署就是了。”
说完这话,她还将腰牌摸出来递还给了陈熠,“知道你嫌我耽误你办公了,这腰牌就物归原主吧,下次我就算来了,你也叫人拦住我,这样才管用。”
陈熠收回腰牌,上面似乎还沾着翟似锦贴身香囊的淡香。
周围渐渐起了风,吹起翟似锦胭脂色的宽袖,刚好落在陈熠的手指尖上,一晃而过。
翟似锦后退半步,施施然行了礼,道:“不留下碍你眼了,我先走了,下次也不来了。”
陈熠几步将她拉进怀里,眼底顿时生出些微的无奈,“倒也不是不要你来,只是不要常来罢了,这廷尉署里又脏又乱,怕污了你的眼。”
翟似锦稍有一愣,赶紧把他推得远远的,板着脸佯怒道:“你这人还真是口是心非,到底要不要我来?”
陈熠抚额,深知翟似锦这是跟他倔上了。
但谁让是他说出去的话,现在翟似锦再怎么闹脾气,他也得哄着。
“郡主想来就来吧,随时都能来。”他轻叹,迈步上前打算把人拽过来再哄哄。
翟似锦却躲开,双眼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缓缓道:“陈熠你有事瞒着我吧?为何这两日总是这样怪怪的。”
陈熠微挑眉,旋即否认,“没有,郡主想多了。”
翟似锦迎着他的目光,杏眸微瞪,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气势,道:“你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就连燕燕那种没心没肺的丫头都能看出你有心事,我还能看不出你有事在瞒我?”
陈熠垂眸看了眼她拽着自己衣袖的柔如无骨的手,动作轻而又轻,像是唯恐他会拒绝般。
“我这样做,自有我的道理。”他抬手揉了揉翟似锦的头,“我也有我的打算,你不用担心。”
翟似锦当然知道他做事有自己的道理,以前瞒她也好,骗她也好,总也是好好说话,对她态度也温和。
但这样将她往外推的做法,她心里一点底都没有。
她将陈熠脸上的表情变化看在眼里,微抿了抿唇,打算细问他遇上了什么难事,这时候廷尉署大门口忽然有个人闯进来。
陈熠偏头看了一眼,顺势掐灭话题,对翟似锦道:“太子殿下的近侍常夏,来找郡主应该是有急事。”
翟似锦俏脸微寒,心里不舒坦,“怎么会是来找我的,来的是你的廷尉署,许是皇兄为了公事才让常夏来找你的吧。”
陈熠微微挑眉,再不作声。
等常夏禀明身份,掏出腰牌被放行,再赶到翟似锦面前来,已经急得满头大汗,艰难地喘了一口气,道:“宫里出大事了,殿下请郡主去一趟。”
翟似锦面上的笑意一点点僵硬,“宫里能出什么大事?为什么要让我去一趟?”
常夏擦擦汗,觑了眼旁边的陈熠,只摇头道:“殿下叮嘱了不能说,郡主去了就能知道了。”
翟似锦知晓赵奕的脾性,能让他这样着急,只怕宫里还真出了大事。
陈熠见翟似锦沉了脸,当下便揖礼告退,“郡主有事就去忙吧,我也要回去处理卷宗了。”
翟似锦微微蹙起眉,只得点头先放过陈熠,随后打算跟常夏进宫。
刚出廷尉署,常夏瞅见翟似锦牵着一匹马正要翻身上去,赶紧拦住她道:“郡主别骑马了,还是坐马车吧,路上属下先跟您把情况说一遍,等会儿您记得见机行事。”
翟似锦一默,转身上了常夏准备的马车。
“殿下今日刚一下朝就被皇后娘娘叫去了景阳宫,说是昨晚宵禁,有侍卫巡逻抓到内宫有人私通,郡主您也知道这种事在宫里早就屡见不鲜了……偏偏那女子竟是宜乐公主!”
翟似锦听着常夏扼腕顿足的神情语气,内心没有丝毫波动。
其实这件事不是很难猜,赵宜乐带着林昭于夜晚隔三差五私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肯定会有被人戳穿的一天。
但翟似锦没想到会这么快。
因着常夏出宫时先去了一趟郡主府,中间耽搁了不少时辰,等翟似锦跟他一起赶到景阳宫时,赵宜乐所在的暖阁已经被长宁帝随行的禁军围得跟铁通似的。
赵奕在廊上焦急踱步,看见翟似锦来了就跟看见救命稻草似的,赶紧迎上前去,“表妹你可算来了,来的路上常夏都跟你打过招呼了吧。”
翟似锦看了眼小阁楼门口守着的侍卫,眉心紧蹙,手心里紧紧捏了把汗,“事情发生在后宫,舅舅也怎么来了?”
赵奕唉声叹道:“宜乐和侍卫夜半私会,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父皇。”
翟似锦想了想,好像也是。
“先前孤刚赶来景阳宫时,宜乐就央着要找你帮忙,瞧着你是早就知情了?你们两姐妹感情是真好,把所有人都耍得团团转,现在捅出篓子来了,看你们怎么收场。”
赵奕往日里最注重储君仪态,现在也忍不住对翟似锦发了一通火。
翟似锦偷瞄赵奕的神色,半句不反驳都不敢说,“都怪我一时心软,不然宜乐也不会这样胡来。”
赵奕恼了她,语气也自然好不到哪里去,“亏得你知道这样是胡来,她可是一朝公主,怎生跟着侍卫勾勾搭搭不清不楚。似锦你这回真是闯大祸了!要是你早些把这件事告诉孤或是母后,就算是跟你皇嫂提醒一下,如今也不会闹到今日这般田地。”
能让赵奕急成这样,只怕里面的情况比她想象中更加严重。
翟似锦心思飞快地转,别过头问赵奕,“昨晚的事情知道的人多吗?”
赵奕顿了顿,才道:“倒也不多,只有十几个巡逻的侍卫,昨夜事发时母后就已派人压下去了,宜乐和那人也没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但这件事既然捅到了父皇眼前,必然是没法善了的。”
翟似锦点点头,“现下最重要的还是舅舅的态度。”
“你去求求情啊。”赵奕毫不掩饰他怂恿的态度,“父皇往日里最疼的就是你,上次宜乐闹退婚那么严重的事,你去说几句他就答应了,这次你再出面护着宜乐,父皇定然会顺着你的心意的。”
翟似锦涨红了脸,有些为难地支吾道:“皇兄,这次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前日我才因为寿宴的事情惹恼了舅舅,他未必会听我的劝。”
当然其中最重要的是,她因为陈熠的事情对长宁帝阳奉阴违。
长宁帝如今嘴上不说,可她感觉得出来,长宁帝待她早就不如从前那般亲厚了。
这样的情形里她怎么敢贸然充大头,到时候兴许还要连累陈熠跟她一样被厌嫌。
赵奕脸色陡然间严肃了起来,一本正经地道:“似锦你怎么跟个榆木脑袋似的,父皇何曾对你真的恼过,母后和你皇嫂都在里面求情呢,要是有你出面,肯定能事半功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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