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熠眉头皱着,“郡主并非胆怯之人,从未怕过臣。”
岂止没怕过,昨晚她气恼得还直接在众人面前拂了他颜面。
秦氏劝道:“陈廷尉,你我不用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明知道似锦和晋阳侯府的二公子婚事将近,你在京城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此这般跟她交往甚密,到时候岂不是要坏了她的名声?你是男子,当然不怕,但似锦她……”
陈熠的眉头拧得极深,不耐地打断她这番絮叨,“郡主是否还没跟太子妃娘娘您说过,她与臣已经约好,等殿下剿匪归来后,便由他向陛下上奏,为我们请求赐婚。”
秦氏:“?”
陈熠须臾浅笑,“所以郡主将来要嫁的人是我,此事我们两厢情愿,娘娘以后莫要再说郡主和张承衍的事了,那都是无稽之谈。”
秦氏默了默,“……殿下没跟本宫说过这回事。”
陈熠嘴角扬着笑意,却泛着一丝丝的冰冷,“等殿下回来了,娘娘您大可去亲自问他。”
霎时间秦氏愣住了。
陈熠挥手让费康上前,从他手里接过一个纸包,绕开秦氏便往内院走去。
秦氏转回身看了一眼,正厅哪里还有翟似锦的影子,只剩下张承衍坐在原处喝茶,孤零零的,分外可怜。
陈熠去到后院,停在房门外。
翟似锦还要找他算账,让人请他到小阁楼上等着,随后跟上去,又让燕燕在下面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陈熠站在围栏边向远处眺望,单手倚着木栏,风吹起他珠冠下的青丝,黑袍锦衣,面相清冷。
听到上楼的脚步声,他转过身来,眼底便沁出丝缕的笑意,“郡主的伤,可还疼?”
翟似锦走到阁楼里的桌前桌下,瞪了他一眼,道:“廷尉大人不是紧着办案么?今日有空来我府上闲聊?”
陈熠将手里的纸包递过去,“来的路上,路过糕点铺子给你买的。”
刚出炉的糕点,从纸包里传出阵阵甜香。
翟似锦刚起床不久,还没来得及吃早膳,闻到这香味,还真有点饿了。
陈熠抬眸瞥她一眼,扬唇笑着帮她拿了块糕点,喂到她嘴边,“是我疏忽了,忘记你双手不便。”
提到这件事,翟似锦刚消下去的火气又上来了,“我不饿,我不吃。”
陈熠轻唔了下,垂眸看着手里的糕点,有些哭笑不得,“记得昨晚你很喜欢这种玫瑰莲蓉糕,不吃就不吃吧,我吃。”
他真就在翟似锦面前吃起来。
翟似锦恼了,目光凶巴巴地瞪他。
陈熠吃完一块,又重新拿了一块递到她嘴边,轻笑着劝道:“吃吧,没人看见。”
香喷喷的糕点都到嘴边了,哪里有不吃的道理,翟似锦忍住被他勾起的恼意,张嘴咬住他手里的糕点。
陈熠眸子里净是笑意。
翟似锦将旁边的凳子踢到他面前,用手背扶着糕点,声音含糊不清地道:“你先坐下,我有事问你。”
陈熠坐下来,以手撑着下巴望着她,眉眼温和,轻声细语地道:“郡主慢慢吃,吃完再说,不急。”
可翟似锦心急,匆匆把糕点咽下去,一时不察,糕点碎末呛得她喉咙里火辣,整个人咳得快要断过气去。
陈熠上前给她拍背顺气,连忙吩咐燕燕去倒杯茶水来。
燕燕急急忙忙,端来的茶水滚烫滚烫的,陈熠皱着眉头,吹了好一会儿,感觉茶水温烫了几分,才喂给翟似锦喝下。
一杯水下肚,翟似锦才觉得活了过来。
陈熠无奈,“郡主小心些,这糕点是我带来的,要是把你呛出个好歹来,叫旁人瞧见,我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翟似锦心跳忽快,推开他坐回原位,羞恼道:“别打岔,昨晚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但也不代表我就能原谅你。”
陈熠垂了垂眼睑,没作声,算是默认。
翟似锦抿抿唇,斟酌着道:“除非你让我去廷尉署,让我自己查有关陆三的卷宗。”
“前两日费康不是都拿给你看过了?”陈熠略挑眉,隐隐猜到她应该是想私底下去调查别的事情。但她开口,他没理由拒绝。
“不过既然你想查,那就去查吧。”他说着,随手从腰间扯下来一块腰牌,“收好了,我最近留在家里养伤,没法陪你去廷尉署。廷尉署里最重要的就是那些卷宗,他们到时候不认人,你拿着我的腰牌去,随便你在廷尉署怎么查。”
翟似锦接住腰牌,用指腹轻轻摩挲着上面的浅金色“廷尉”二字,眉心突突地跳,“就这么给我了?”
她以为陈熠上次遮遮掩掩,这次也肯定会多加阻拦的。
却没想到他连问都不问,就把腰牌给了她。
陈熠又拿了块糕点递到她嘴边,“咱俩什么关系,你都开口了,我还能拒绝不成?”
“……”翟似锦瞪着他,“不会说话你就别说了。”
陈熠抿着唇轻笑,起身拍了拍手指上的碎屑,指着桌上的玫瑰莲蓉糕,交代燕燕道:“城南杏花胡同口的那家铺子买的,你家郡主若是喜欢吃,可以经常派人去买。”
燕燕点了点头。
翟似锦用露在纱布外的指尖捻起糕点,低头啃着,没注意到陈熠已经起身走了两步。
陈熠见她没反应,倏地停下来,挑眉问她,“瞧见我都要走了,郡主不留一留?”
翟似锦抬头看他,故意怼回他道:“你都要走了,我留你做什么?”
陈熠失笑,“你可真是……算了,等太子殿下回京之后,我再来找你。”
翟似锦疑惑道:“为何要等皇兄回来之后你才来找我?诶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来找我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也不对……我是说……你随时都能来找我,为何要等皇兄回来?”绕来绕去,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
偏陈熠好像听明白了似的,煞有其事点着头,“郡主安心养伤,这些事情你不用操心。”
翟似锦意识到自己心急,显然是让陈熠误会了,但也懒得再解释,省得越描越黑。
陈熠就此告辞。
翟似锦留在府中将养了半月,手伤渐渐结痂愈合,太医登门拆了纱布,只吩咐每日按时上药,再有半月便能痊愈。
双手虽还不能太活动,但她觉得已无大碍,吩咐管家拨了马车,心急着要去廷尉署查阅卷宗。
赵宜乐缠着也要去,被翟似锦劝住,“你不是也喜欢吃玫瑰莲蓉糕?听陈熠说是在他家附近的铺子买的,等我回来的时候,顺道再去给你买点回来。”
一听有吃的,赵宜乐便依了她。
翟似锦去到廷尉署,向看管卷宗的小吏出示廷尉监腰牌,小吏看了眼腰牌,却将燕燕拦下。
“郡主见谅,廷尉署大多卷宗都属机密,郡主有大人的腰牌自然能进去,只是这婢女便不用带了。”小吏恭敬又不失礼貌地笑道。
翟似锦偏头对燕燕道:“你在外面等着,我应该很快出来。”
燕燕无奈点头。
翟似锦被小吏一路引着,到了一处僻静安寂的库房外,周围无人,只有黯淡的光线从两侧的小窗照射进来。
小吏拿出一串钥匙,借着光线打开房门,然后躬身迎她进去。
翟似锦提着裙摆走进去,只见诺大的通间里排列着许多木架,架子上全是密集厚重的卷宗,光线昏暗,叫人看不太清楚。
空气里还有一股浓烈的刺鼻霉味,鞋底一脚脚踩得全是灰尘,看样子这里面已经很久没打理过了。
小吏一边掏出火折子点灯,一边同她解释道:“郡主您要的长宁元年开始建档的卷宗,一直到长宁十五年的都在这里了。廷尉署经历上任廷尉监的整治,自长宁十六年起的卷宗便隔离放在了别处,郡主若是需要,等会儿属下再陪您去隔壁找找。”
翟似锦若有所思,摇了摇头,“不必了。”
陈熠前几年便开始在京城崭露头角,绝不可能跟长宁十五年之后的卷宗有关系。
小吏挨着墙上的烛台点灯,等忙活完之后,再看向翟似锦,发现她已经用帕子擦干净最前头桌案上摆的目录册子,翻开看了起来。
想起自家廷尉大人之前交代过的事情,小吏深吸一口气,上前堆着笑问道:“不知郡主是要找什么卷宗,可还记得是哪一年?又是何事?属下打理这些卷宗已有七八年,兴许能帮郡主一起找找?”
翟似锦当然不知道是哪年的,也不知道陈熠具体是为了什么事。
“不用了,你出去吧,也别让旁人来打搅我,我自己慢慢找就是了。”翟似锦翻着手里的册子,顿了顿,忽地开口问,“对了,你可曾知道有谁曾经跟朝中的黄御史结过仇的?”
小吏正要转身的身子愣了下,抬手挠着后脑勺,迟疑着回道:“是前些日子那位夜宿花楼酒巷,还欠了一屁股赌债,被同僚御史弹劾的黄坚之黄御史?”
翟似锦对朝廷里的官员不太了解,且他这番形容,跟她记忆中那位敢顶撞得长宁帝半夜犯头疾的黄御史根本不一致。
“没有别的姓黄的御史?”她皱眉问。
小吏道:“朝中只有这么一位黄御史了,自先帝在时他便以冒死进谏闻名,唯一的缺点就是私德不检,青楼赌场就他数最在行。又因他御史的身份,数十年间倒是得罪了不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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