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应声点头,再也不看翟嫣儿那张惨白无神的脸,蹬蹬蹬下了台阶,坐上去往廷尉署的马车。
初春融雪,天气还是极冷,街上没什么行人。
马车停在廷尉署大门前,燕燕先下车,进廷尉署询问了一番,才回到车前向翟似锦回禀道:“郡主,今日廷尉大人并未到廷尉署点卯,而是告假在家休养……那咱们现在怎么办啊,是去他家里?还是回府去?”
如果要原路返回,只怕翟嫣儿那边还有事儿。
翟似锦看着廷尉署门前的冷冷清清,烦躁地抬手抠了抠眉心,道:“去他家里。”
燕燕得令,让车夫掉头去陈熠家中。
马车再次停下。
这回翟似锦掀开帘子,看到胡同口两侧挺立着的杏树,枝头舒展着绿芽和粉白的花苞,想必过几日天气再缓和一点,杏花就能开满枝桠。
“他眼光还挺好,这地方偏僻却安静,比我那郡主府好多了。”翟似锦叹着,走下马车,走到门前挂着“陈府”匾额的门前。
燕燕帮忙叩了叩门。
不一会儿,门开了,从里边走出一个门子,模样俊俏年轻,开口有礼地问道:“二人找谁?”
燕燕指了指翟似锦,“这是清阳郡主,今日特地登门来探望陈廷尉,有劳小哥帮忙禀报一番。”
“探望?”那门子面露疑惑,将翟似锦和燕燕上下打量片刻,“既然探望,为何不曾带礼?”
翟似锦和燕燕愣了。
燕燕回过神,当即便道:“郡主亲自登门探望,还要带礼?”
不是她说,陈熠府里的下人也太没规矩了。
翟似锦也微沉了脸,拦住燕燕继续胡言乱语,对那门子道:“今日事发匆忙,没来得及备礼,不过陈廷尉应当不会介意,有劳你快去通传一声。”
门子拧眉迟疑着。
这时,费康从胡同口走到陈府门前,手里还捧着几道卷宗,见状笑问道:“郡主怎会来此处,想必是探望大人的吧,既然如此为何不快回去,这外面风冷,要是冻坏了您,大人怕是要生气责怪咱们下面的人了。”
翟似锦没来得及开口。
燕燕便气恼插了嘴,“还不是这门子拦着郡主,说郡主登门探望不曾带礼,不让咱们进去!”
“门子?”费康抚额,连忙解释道:“燕燕姑娘误会了,这不是府上门子,而是大人在堂子里带回来的孩子,年方十八,取名为陈慈,是大人认的义弟,这有点问题……”
他说着话,单手抱住卷宗,腾出一只手指了下脑袋。
燕燕恍然大悟。
翟似锦眼神复杂,望了望杵在门里的少年,又望向费康,讷讷问道:“陈熠认的义弟?取作陈姓?”
费康笑道:“是这样的。”
翟似锦蹙了眉。
京城人人都说,陈熠手段毒辣,性情狠厉,是个冷血无情的活阎王。这些日子她接触许多,也自然晓得他只在自己面前好说话,至于旁人,多数见到的都是刑狱里那个人人惧怕的陈廷尉。
可他竟也会收养一个孩子,当弟弟?
费康见翟似锦愣了神,而门口确实风大,便笑着提议道:“郡主进去说话吧?”
翟似锦轻叹了声,点点头。
少年不再拦着,但招呼不打一声,转身一溜烟跑没影儿了。
费康抱了满怀的卷宗,讪讪笑道:“郡主莫怪,二公子就这个脾气。”
翟似锦再次蹙眉。
二公子……?
费康是陈熠的近侍,连他都能这样称呼陈慈,说明陈慈在陈熠心中确实分量不低。
一股怪异的感觉在心里升起来,她从未想过陈熠的过往,但不代表陈熠的种种怪异摆在她面前,她不好奇。
翟似锦随费康走到正厅,费康却有心领她去书房,好一顿劝,“大人素来只是卧房书房两边走,这厅里隔得远,大人这里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郡主不若还是直接去书房吧。”
她看了眼费康手里的卷宗,点头应允。
一路行到陈熠书房,费康推开门迎她进去,唤来丫鬟端座奉茶,他将手里的卷宗放在书桌上,才转身对翟似锦拱手道:“郡主稍等片刻,属下这就去请大人过来。”
翟似锦刚想问,为何来了书房没瞅见陈熠,现在听费康这样说话,便多问了句,“他还未起身?”
费康稍一沉吟,模棱两可地答道:“兴许未起身,又兴许起身了,还在房里用早膳,郡主莫急,属下这就去请他过来。”
翟似锦莞尔,觉得好笑,但也懒得跟他解释,只点点头,同意他去请陈熠过来。
费康揖礼退下。
燕燕陪翟似锦留在书房里。
这书房不大,格局有点像廷尉署陈熠时常办公的房间,除了书架都是卷宗,很多,几乎占据大半书房。
房间其余角落,还摆放着许多样式奇特的刑具,少部分她还在刑狱刑房里见过。
过去一些她快要忘记的事情,突然叫她想了起来。
陈熠是底层出身,能做到廷尉监这个位置,除去天时地利,还有他那一身叫长宁帝欣赏的手段和忠诚。
记得前世里有一次,朝中有位黄御史,因极言劝谏惹恼了长宁帝,气得夜里长宁帝头疼,连夜召陈熠进宫。
第二日黄御史便再也没出现在朝堂上。
直到第四日,街坊邻居闻见黄家传出来的怪味,才发觉黄家上百口人早就死于非命,黄御史肥硕圆滚的身子被长刀钉在青墙之上,死相奇惨。
所有人都知道是陈熠干的,且是长宁帝指使陈熠干的。
但还有人传言,黄御史从前得罪过陈熠,所以才会身首异处,连全尸都没留下。
可陈熠一步步踏踏实实爬到廷尉监的位置,跟一个御史会有什么仇。
翟似锦百思不得其解,目光无意识在书房里摩挲,最后落于书桌卷宗旁躺着的一把匕首上。
匕首手柄上的花纹,她有印象。
她朝书桌走过去,伸手想拿来细看一番。
身后燕燕惊喜笑道:“郡主,陈廷尉来了。”
翟似锦转过身,眸光微闪,看见陈熠穿着一身蓝灰色宽袖常服,逆着晨光走进来,分明气质阴鸷,满脸满眼的欣喜之意却溢于言表。
“这等凶物,郡主仔细伤了手。”他走近后,将她即将触碰到的匕首拿走,丢进旁边的木筒里。
作者有话要说: 陈熠:还好来得及时,好险!!
☆、。
陈熠挑着眉, 一派闲适姿态。
这与他往日在廷尉署当值时的模样很是不同, 起码翟似锦看出了他神情间的遮掩。
是了,遮掩。
“郡主今日怎么得空想到来探望我,还径直到我府里来了?”陈熠笑着,有意伸手揽过她的肩,带她往圈椅里坐下。
翟似锦顿了顿,不甘愿地坐下, 只是目光依旧停留于那个木筒, 佯装好奇地问道:“你那匕首,我瞧着有些眼熟。”
陈熠撩袍坐在她身侧的椅子上, 将她面前已经渐渐温凉的茶水倒掉, 唤丫鬟重新过来添茶, 抬眸凝视着她,忽而笑道:“上次太子殿下从我这儿要走, 拿去送给你,可惜叫你又还了回去。巧的是,最近我忙得不可开交, 忘记拿回廷尉署封存留档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叫人根本寻不着错处。
因为他是廷尉监, 廷尉署里最大的官衔, 所以关于李谦的证物留在他这里,底下的人便不会过问半句。
但她上次见的,是短匕,并不是这一把。手柄上的花纹却是一样的。
他显然有事瞒着她。
丫鬟重新倒了新茶, 捧到她面前。
翟似锦接下茶杯,有些心神不宁,指腹摩挲着杯身的梅花纹,余光瞥见费康也回来了,继续问道:“方才我进府时,你的近侍说你认了个义弟,我瞧了几眼也觉得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陈熠一怔,看向费康。
费康不明所以,片刻后低垂脑袋,恍若做了错事。
翟似锦放下茶杯,杯沿淌出的茶水沾了几滴在手指上,她用帕子擦了擦,莞尔笑道:“是不是我说错话,叫你为难了。”
“没有,我只是没想到,郡主忽然这么关心我了。”陈熠嘴角微翘,摇头沉吟着,“陈慈是我年前从外面捡回来的,瞧着挺可怜,每日在街头巷尾胡乱蹿,兴许郡主见过几回,才眼熟的吧。”
这一回翟似锦没把他诈出来。
不过她眼熟是真的。好像以前就在陈熠身边见过,只是她那时被陈熠拿着李谦的证据威胁过,之后进宫都躲着他,也就对他身边的人不甚关注。
“可你……瞧着不像是那种慈悲心肠的人,怎么突然想起收养个弟弟?”
要是觉得身世可怜,带回家养着就是了。
偏偏认了弟弟,还给他改陈姓,怕不是遗落在外的亲人,为了掩人耳目才这般做的。
照理来说,陈熠这等身份,何须藏着掖着。但凡他放出点风声,外面指不定多少人上赶着巴结这位陈府二公子。
陈熠眸里的笑意淡了淡,似叹道:“说起来怕郡主不信,我之前干多了亏心事,半夜总是睡不安稳,所以找人算了一卦,大师让我多做善事,才能逆转厄运为福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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