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婢女张着胳膊, 傻子一般站在原地呆看着, 半点要搀扶的意思也没有。
青鸢仰头看了看吴其仁, 眼中浮现一层水光, 雾蒙蒙的,眼神愈加朦胧迷人。
却是马上又垂下头,轻声道:“多谢公子搭救,敢问公子高姓大名, 青鸢全凭一张脸过活,若破了相,也和死了差不多了。”
雪白的粉颈弯得恰到好处,娇媚软语,口若檀香,柔若无骨的身子靠在胸口,撩拨得吴其仁心里一热一痒,竟是忘了答话。
青鸢并未在他怀中久靠,略一用力挣开他的胳膊,屈膝一蹲,抬头一笑,转身飘然而去。
她没有看其他两个男人。
软玉温香倏然离怀,吴其仁但觉胸前一凉,空落落的好像少了点什么。
秦桑和崔娆互相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俱是古怪。
不过,崔娆更多是看热闹,秦桑更多是惊诧。
哨风袭来,路旁衰草伏地瑟瑟颤抖,落光了叶子的白杨树枝桠摆动着,发出“咔咔”的声响。
三男二女,竟无一人言语,透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寂静,连崔娆都察觉到不对劲。
沉寂中,倒是崔应节先开口道:“妹子,回家了。”
崔娆讶然道:“不去吃火锅子?”
一向好脾气的崔应节难得不耐烦地说:“不去,回家!”
说罢把崔娆塞进马车,也不和其他人打招呼,径直扬长而去。
秦桑看得一头雾水,只听朱闵青喊她:“阿桑,快过来!”
秦桑忙快步走到朱闵青身边,轻轻拽了一下他的袖子,“我在呢,咱们也回家么?”
朱闵青脸色稍霁,“等下,我有话交代——老吴,那姑娘定是长得很美,把你的魂儿也勾走了。”
吴其仁一激灵,好似大梦初醒,掩饰般笑笑,“老大别拿属下取笑,不过是随手拉了一把,长相美啊丑的,我还真没注意。”
朱闵青眼睛看不见,耳朵好使得很,刚才半晌没听到吴其仁说话,崔应节又一反常态猝然离去,就算猜也能猜到怎么回事。
但他没有点破,只提醒道:“好好和崔应节说道说道,很好的兄弟,别因一点小事生嫌隙。”
吴其仁面皮一僵,随即浮现一丝苦笑,“等他气头过去,属下找他喝顿酒赔个不是。”
朱闵青点点头,携着秦桑上了马车。
秦桑便问:“你们究竟打什么哑谜?怎的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朱闵青先笑了一阵,慢慢道:“崔娆都十七了亲事还没定下来,崔家二老着急,天天在家和她闹腾。崔应节心疼妹妹,就想撮合她和吴其仁。今天本打算让吴其仁好好表现表现,结果闹了这一出!”
秦桑扶额叹道:“这主意……崔应节为何会想到吴其仁?就算崔姐姐看上他了,崔家二老能同意?”
“崔家比较开明,不大注重身世根基,吴其仁在同辈之中算个不错的,而且正因为他无父无母,和崔应节又相熟,崔娆嫁过去就能当家做主,根本就不会受气。”
“这么说崔应节也是煞费苦心了,可惜没成。”秦桑想起方才那一幕,摇头道,“我全看在眼里了,吴其仁的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个女子。还青鸢青鸢的,哪有人上来就自报闺名?顶多说一句某家的姑娘。”
朱闵青偏头一笑,早先他外出查案,也曾出入过烟花之地,大概猜得出那女子的身份,但这话绝不能和秦桑说!
他身份特殊,自不会和风尘女子发生任何牵连,可若引得这个小丫头误会便不美了。
因此转了话题,“你都买了什么首饰?”
提起这个,秦桑立时兴致勃勃地捧出一个红木匣子,“好多呢,五彩衔珠金凤步摇,崔姐姐说梳堕马髻戴这个好看,这是玉兰花纹白玉簪子,家常戴的。哦,还有红宝金耳坠,牡丹花托,蕊心是小指甲盖儿大小的红宝石,我最喜欢这件。”
朱闵青突然道:“给我一个。”
秦桑一怔:“什么?”
朱闵青伸出手,“耳坠。”
秦桑往他手心里放了一个。
朱闵青手指摩挲一阵,又还给她,“太大了。”
“大?!”秦桑睁大眼睛,“哪里大了,刚刚好啊,你没见崔姐姐选的那对,比我这个大一倍呢,我都怕把她耳朵坠坏了。”
朱闵青忍不住噗嗤地笑出来,“我不是说你……咳,你是该打几样好首饰,整日用银首饰,太素净了。”
“忘了和你说,前儿个我收到冯芜的帖子,冬月二十冯老夫人过寿,我想着总不能穿戴太素,就买了这匣子首饰。”
“冯家见机倒快,秋狩的案子一出,冯次辅是第一个上折子主张彻查的,朱承继的父母也跟着倒霉,褫夺王爵,贬为庶人,就是冯次辅的提议。”
秦桑沉默少顷,低低道:“如今京城就剩下朱怀瑾一个郡王了,咱们是不是重新考虑下如何与他打交道……”
朱闵青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心中不悦是肯定的,然听她说“咱们”,俨然是把他二人放在一起,那点子不悦随之减轻了几分。
“督主没有发话,还是不要与他发生太多接触。”朱闵青耐心解释道,“秋狩案双方合作,无非是暂时的利益一致而已。长远来看,我们定会与他发生冲突,所以尽量保持距离的好。”
秦桑不这样看,“除非爹爹不支持他夺嫡,我们和他的利益才会冲突,可他一心和爹爹交好,我也想不出爹爹有什么理由阻止他登基。”
朱闵青翕动了一下嘴唇,想说什么,又闭口不言,好半晌才叹道:“总之你听我的就是了。”
秦桑闪了他一眼,情知他有事瞒着自己,他既不愿意说,自己也不会强求,只等爹爹回来,问爹爹的意思便是。
她也有事瞒着他,昨晚在林嬷嬷身上闻到的甜香,今天她在青鸢身上也闻到了。
冬月二十很快就到了,偏天公不作美,头晚上就飘起了雪,大雪足足下了一夜,天明时,地面上已积起半尺多厚的雪,且那雪越发成团成块地往下飘,丝毫没有停的迹象。
秦桑无语望天,接连叹了几口气,还是披上斗篷,带着豆蔻和月桂,并两个跟车的婆子,冒雪去了冯家。
这样的天气,街上的行人很少,店铺也没什么生意,大多店家的门板都没有卸下,放眼望去,空荡荡的街面上只有秦桑一辆马车艰难而行。
啸风裹着雪花片呼呼地吹,打得厚锻车帘簌簌作抖,冷风顺着缝隙嘶嘶地往车里灌,饶是秦桑裹着羽缎斗篷,捧着手炉,也觉得一阵阵发冷。
豆蔻拿小毯子给她搭在腿上,“走了一半的路,再有两刻钟就到了,小姐且再忍忍。”
秦桑自嘲般笑道:“去年这个时候,我一人从秦家庄冒雪来京城,坐的是骡车,没炭火也没大衣裳,也就那么过来了。如今好日子过惯了竟受不得一点风雪,可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豆蔻凑趣道:“小姐是富贵命,去年把一生的苦都吃尽了,往后就剩下享福喽。”
秦桑想起在秦家庄的往事,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许久,叹息般地说:“快一年了,我都没有回去看看母亲,实在是不孝。”
豆蔻忙劝道:“现在就是您想回,老爷也不见得让您回,等开春天暖和了,奴婢陪您回去给太太上坟。”
月桂紧跟着瓮声瓮气说:“俺也去。”
豆蔻又道:“太太原本是京城人士,等过了一周年就可迁坟,小姐不如和老爷商议一下,把太太的坟迁回京城,就近也好照看。”
月桂点头:“俺也觉得是。”
豆蔻瞅她一眼,又道:“请老爷找钦天监的人选个黄道吉日,再请和尚道士念经做法事,风风光光把太太接回来。”
月桂猛点头,“俺也……”
“你能不能说点别的?”豆蔻忍不住截断她的话,“别俺俺的了,说你多少次总改不了,过会儿去冯府,你再俺啊俺的,那些太太小姐们不笑话你,笑话咱们小姐。”
月桂的脸顿时成了大红布,应声道:“豆蔻姐姐说得对,俺……我记住了。”
秦桑捂着嘴咯咯地乐,“别人不敢笑话我,豆蔻你别凶她,月桂不善言辞,她这样挺好。”
豆蔻白了月桂一眼,却也笑了。
月桂挠挠头,笑得憨憨的。
经过她俩一打岔,秦桑心中那点郁郁也散了,主仆三人互相嘻嘻哈哈说着笑话,却听咔嚓一声响,马车剧烈地抖动一下,向旁一歪,停住了。
豆蔻跳下马车:“怎么回事?”
马夫下去检查一番,苦着脸道:“雪太大,看不清路,车轮撞到石头上,坏了,小姐,您在车里等一会儿,小的马上跑回去重新赶辆马车,”
积雪都到小腿肚子了,行动不便不说,这一来一去,恐怕误了寿宴的时辰。
正为难间,前面街巷拐出来一辆马车,车夫往这边看了看,回身似是问了问主人,便赶着马车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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