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了,快了。”下人走在身侧道,越往里面去,越昏暗,下人便燃了个火折子给他照着。
到了地方,常以宁借着那一点火折子的光勉强看到了周寻,他闭着眼睛坐在那儿。
“你还不愿说吗?”
周寻闻声,睁开眼:“既然常大人这么想知道,我说就是了,也算是不枉你今日特意跑了这一趟。你心目中高贵敬爱的姐姐,对我为了同我圆房,对我用了合欢散。可是我隆冬时宁愿泡在冰水中都未曾与你姐姐圆房,她又怎么可能会有孩子,后来她也与我坦白,这孩子是她抱养来的,她不愿和离,念在亏欠她的份上,我替她隐瞒了这件事,也向所有人隐瞒了她无法有子嗣一事。”
“这就是事情的始末原委,常大人可还满意?”
常以宁一双手握成拳,尽管周寻说出来,他还是不信。
“我不说常大人逼我至此,说了大人又不信。”
常以宁:“三殿下被王上关了禁闭,闭门思过。”
周寻知道常以宁对自己心怀怨怼,没想到以宁还是将此事扯到了梁宣,连累了他。
“是我对王上说了几句,毕竟公子近日同三殿下是的确走得太近了一些。很难不惹起王上的怀疑啊,你也知晓,王上生性多疑,你在这六殿下犯了事的风口浪尖被曝出了字据,还恰好同三殿下走得这般近,真是想不让王上多想都难。”
常以宁转身准备走了,又突然回转身来:“对了,还有一事。当日夷狄的事,是不是你......”
牢房中浑身伤痕的周寻直接躺下来背对着常以宁,声音里带上浓浓的倦意:“既然大人心里有了判断,又何必来问我。这答案是不是已经不重要了,夷狄不能回到过去,我们也不能了。”
答案足够明显了,已经是变相的承认当日夷狄战败死伤惨重的确是他一人在暗中所为。就差直接脱口而出:“是,我的确是那个奸细,你们都错信于我了。”
这会儿,人是真的走了。只是连下人都看得分明,常以宁的脚步竟然有些许踉跄,整个人一瞬被抽去了半身力气,变得恹恹的。
出了天牢,常以宁有些迷惘。他觉得自己好像终于以一个让人艳羡的姿态让周寻成功的俯身成了一个仰视者的姿态,他分明应该觉得畅快,可是想象中的那种酣畅淋漓的报复快感并没有显现出分毫,反而让他的心里更难受,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的的确确是可以被称作惆怅的。
那一种明明自己银盔铁甲全副武装重拳出击但承受之人并不以为意甚至连自己想象出来的应该有的怨恨和忏悔,并没有出现在周寻身上,于是那些所谓的报复和打击变得十分可笑,全都一拳打在了软绵绵的棉花上。
棉花完好无损,但带着他打过去的力气和伤害悉数反弹回了他的身上。
其实常以宁去天牢,是还有一件好事要告诉他的:程锦书听闻他进了天牢,拿出那一块免死令牌用了唯一的免死机会,保了他一条命,他不用死了。
但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不该由他说出来。他和周寻以这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对立身份相处了已经许久了,几乎变成了一种病态的习惯,他就是要自己过得不好,让他见着觉得愧疚良心难安,但又见不得他好,只盼着他和自己一样也要日日沉醉于这种身体和精神的痛苦中,这一种矛盾使他愿意一直就这样彼此折磨。
他没回自己府上,现在的他也不知到底该如何面对那个孩子。
而是出了宫,他想着:周寻越是这样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他就越要拿他最在意的去折磨刺激他。
他尝遍了所有因他而起的苦楚,总觉得周寻也要全部尝一遍。
霍府中,霍大人的确是没有想到常以宁此时会突然造访。
“霍大人。这封信还烦请帮我送回夷狄去。”常以宁从袖中掏出那封提早写好的信给他。
霍远接过去,神色复杂:“你可当真想好了?此事若当真促成,便是覆水难收再无法挽回了。三思啊。”
“就算在这陨都中待得再久,常右丞的位子再舒服不过,我也始终不会忘记自己是夷狄人,霍大人也是,不是吗?”
霍远忽而陷入沉寂,他来这陨都许久,从来都不敢忘记自己是夷狄人,但梁朝的的确确是没有亏欠过他的,只是欠了他的国家,他有时候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用这种沉重的家国大义绑着他,让他为这个家国牺牲所有。
“好。”霍远将信收起来,“过些时日我便让人将这信连带着运往边疆通商的货物一同带回去。”
常以宁行了礼:“谢过大人。”
次日上朝,霍远意外的启奏:“王上,听闻近日边疆蠢蠢欲动,夷狄似乎有意同周边的异邦联手,现在我梁国边界频频传来被异邦烧杀抢掠之事,还请王上早日安排筹谋,早做打算啊。”
先是一个两个,而后一个跟着一个,觉得此话有理,于是纷纷附和跪下来请愿。
梁政清最近被围猎、刺杀、六殿下和三殿下还有周寻的事情闹得心烦,再加上时时头痛,这会儿经过他们一番闹,觉得心里更加焦躁,头疼得更厉害。
急于逃离朝政带来的心烦意乱和压迫感,梁政清闭上眼一手在额头太阳穴处揉了揉:“既然是夷狄先起事,违反约定在先。便带一对兵去边疆昭示国威,在边疆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此言一出,大抵就明白了梁政清的态度和意思,摆明了就是默许在边疆开战边界处,小打小闹顺便宣扬国威。
然而就在命令下了之后,军队果然攻打边疆边界,甚至掳掠奸杀打家劫舍放火无恶不作,传回来的消息却是夷狄可汗加急信道梁国蓄意滋事违约在先,故夷狄众异邦联合誓死要捍卫边疆该有的权利和城池。
更糟的是,原来梁国士卒烧杀劫掠的竟然都是真正的梁国平民百姓。
消息传来,整个陨都都跟着乱了套。梁政清整日急得在殿上来回踱步,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来,反倒是百姓积怨一日比一日更重,大有威胁到他这个王上的位子和治理之态势。
关键时候,恰好想到了被解除禁足的梁宣,正要派人去传唤,锦书却先来了。
她盈盈下拜,礼数周全的行了礼,却从未依着公主的礼数唤他一句“父皇”。
她始终都没想好怎么也没做好准备来应对这个公主的新身份。
眼前这个昏庸无道生性多疑的王上的的确确是她真正的父皇,可她又怎么也不愿承认。
当日程府在她面前燃为灰烬的那一刻仍旧历历在目,甚至于隔着盖住的白布她都还能想象到那底下焦尸的样子。
可是这个君王,他嘴上说着最冠冕堂皇的对于这个臣子的器重另一边在这个臣子不明不白尸骨未寒的时候说好安抚他的遗孤,目的却只是为了堵住天下的悠悠众口。
“王上,您大概不知道。我是程章的女儿。就是在程家上下灭门之时,您曾下令安抚遗孤,那时候便要封我为公主了。”
她很轻的笑了一下:“虽说现在也是,但毕竟不是真正的公主。我来,是想同王上做交易。”
梁政清看着她,她的神色是异乎常人的冷静,竟然让梁政清想到了周寻。
“我用免死金牌和远嫁和亲换阿寻哥哥一条性命。”
“当真!”梁政清听到她这一句,顿时便大喜过望,自从事情发展到了今日,和亲这个法子他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也是减少双方伤亡牺牲最小目前最好的法子了。
借着和亲,他大可以适当的低头,陪嫁过去的东西只要给的足够多足够贵重,也算是一种变相的补偿。
只是他宫中子女大多是皇子,到了这种时候反而是女儿显得更为可贵。
可让他寒心的是,那些在他看来无比孝顺亲厚百姓的子女在这种时候竟然都寻了各种借口和理由推诿。
边疆苦寒,一去可能就再难回来,故而不愿意有公主愿意去和亲。
锦书提出来的这个法子不仅正和他意,还解决了不必将亲生女儿远嫁和亲的困扰。
再加上锦书也是他正经册封入住宫中的公主,拿去配和亲的皇子也给足了他们面子和身份。
“好。”梁政清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应下来。
“朕这就去为你安排,立刻将周寻从天牢中放出来!”
锦书:“谢过王上。”
她出殿门时,那梁政清先前让去传的话也已经传到,梁宣和锦书也就碰了个正着。
她没有丝毫停留经过梁宣身边,反而被他拉住胳膊,面目悲怆:“你当真决定,要去边疆和亲吗?”
“有何不可?”
“若是你不愿……我……”
“殿下当如何?”
回应她的,只有梁宣缓缓松开的手。
即便她是真的不愿,他也什么都做不了。
“我这就去同父皇讲!”梁宣急急要去找梁政清。
“算了吧,”他听到姑娘清晰的声音,“算了吧。”
擦身而过的那一刻,久到让梁宣以为像一个世纪那么久。
他第一次这般无力,觉得自己面对这些什么都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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