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后,”皇帝抬了抬眼皮,侧头对卫瑜鹔和李有福吩咐:“忠武将军亲自去,将长春宫重重把守起来,一个人都不要放过!”
“是!”
见皇帝执意要保住端妃母女,好些人脸色都有些讪讪,心说做妃子做到端妃这样当真是无双的宠爱了,半老徐娘一个,硬是拼着个女儿也让皇帝偏心至此,气得太后连呼头疼。
待到所有人都退了下去,皇帝才开口:“儿子知道母后心里有气,这事是不是端妃做的还有待查察,可西戎的人已在路上,今年怀化大将军递了牌子,护送西戎三部使团入京朝贺,若此时重罚了端妃,让老将心寒,恐边关不宁。”
端妃出身武将世家,钟氏满门虎将,镇守西南边关已有几代,在南朝是战功赫赫的门庭。
就凭借这一点,皇帝要动她也得多多思量。
太后自然也知晓厉害,不比钟氏满门忠烈军权在握,江氏一门能得一个勋贵还是凭了她的面子,手里根本没有多少实权,想到这里她都气得腹内翻腾,心不甘情不愿地冷哼,
“那便依皇帝所言,只是她既敢做下这等恶毒的事,迟早会有报应的!”
第六十九章
长春宫上下被羽林卫重重封锁了起来,除了每日御膳房送来膳食一律不许人进出,体元殿中,端妃一身家常衣裳,一只纤细的手支棱着脑袋,卫珉鹇坐在她不远处。
“殿下近日在查什么?怎地招来了这样的祸端?”
端妃抬抬眼皮问道,语气里不见多少惊慌失措,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她只是觉得儿大不由娘,若不是这次的事,还不知道她这女儿已经背着自己有了小心思。
卫珉鹇道:“儿臣......在查魏充仪。”
提起这个女人,端妃的眼里闪了闪,她深居后宫多年还能有这屹立不倒的地位,自然是有非常察人的手段的,没成想打鹰的有朝一日被野鸡叨了眼,竟没看出来这一个也是有胆量有野心的。
“哦?魏氏?可有结果?”
卫珉鹇摇摇头,“母妃,二姐姐曾与我说过,查魏充仪不如先查查颐华宫......但儿臣不知为何。”
“颐华宫?”
贤妃?
颐华宫的贤妃同端妃一样,是启帝登基的时候抬的妃位,她出身大都督皇甫氏,多年前曾有过一个男孩,在兄弟中齿序三,可惜那个孩子生下来没几个时辰就咽气了,尔后再未有过子嗣,只是抱了生母早逝的三公主养在膝下。
端妃的护甲一下一下地撩拨着身上绣得精致的团蝠纹路,垂着眼好似在思索什么。
卫珉鹇又开口说:“嘉康那一日大清早去弄玉轩,让隐生撞见了,母妃,他们是在杀人灭口。”
隐生前一日刚碰见了卫珉鹭大清早从弄玉轩出来,第二日及笄就出了这样的事,魏氏和七公主大清早相见,还能是因为什么好事不成?
端妃面上一紧,好似忽然想通了许多关节似的,冷笑道:“是这样。”
这事也是她们不小心了,卫珉鹇也没想过,前一日隐生刚被撞见,第二日就出了这样的事,甚至不等她们反应。
可是不对啊,她们杀人灭口,老七却赔出去了一条命啊!
“母妃觉得,嘉康可是魏氏杀的?”
魏氏,充仪魏氏,其父亲乃五品军器监监作,她这一脉曾与淮阴侯周氏有过一些关系,莫不是中宫皇后?
上次宫宴的事,她们可是一下令中宫‘病’了呢。
“魏氏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嘉康公主好歹也是一殿之主,宁华殿上下受太后庇佑,太后又不是吃素的,怎么可能众目睽睽之下就被一个小小充仪害了?
端妃叹了口气,“殿下,宫中这些女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你毕竟还小。”
原本她们母女是一体的,可后来,渐渐的,女儿也有了自己的小心思,端妃伸手将她拉过来,放缓了语气:“急流勇退不是坏事,这件事是谁做的不重要,不论是谁,都不会是我们。你外祖马上就要回京了,殿下可准备好了?”
不论是谁,都不会是我们。
卫珉品着端妃这句话,点点头。
怀化大将军钟启山不日就要护送西戎使团进京,在这个关头,不论是启帝还是太后,都不会动她们的,而嘉康的死,注定只能不了了之了。
魏充仪已经和她们站到对立面去了,帮腔的叶才人恐怕也是她那边的,这宫中的平衡,是又被打破了。
*
因着嘉康公主忽丧,原本订在初十出嫁的宁康大公主和十八入主东宫的四皇子都被生生延后了一个月,对此麟趾宫中砸了一对双耳荔枝瓶,棠梨宫却舒了一口气。
忠武将军奉命查察七公主的死因,宁华殿上下口径一致,就说是隐生害的七殿下,隐生已被太后下令乱棍打死,死无对证,皇帝闭宫不出,批了一下午折子,最后下旨,保留钟氏位分,褫夺封号及协理六宫之权,在长春宫中禁足,以儆效尤。
对于谋害皇帝子嗣这样的罪名来说,这罚委实太轻。
朝堂上的老狐狸看得清楚明白,钟启山不日就要回京,钟氏一门镇守西部边关多年,手握重兵,稍有动荡要使得朝野上下不安,皇帝这是为了朝堂上下安宁,硬生生保下了端妃。
哦,现在只能称姓,是钟妃了。
痛失独女的江昭媛则直接进了昭仪位分,太后亲自定下的封号‘福’。
哪里还有福呢,想江氏入宫至今有十八年了,她也近四十,再想有个孩子比登天还难,所以虽说进了位分得了封号,却不见她有丝毫开心,成日在宁华殿哭哭啼啼、骂骂咧咧。
褫夺封号是比降了位分更让后妃颜面尽损的事,阖宫上下都等着看长春宫好戏,结果对此钟氏倒是没有什么异议,平静地跪在承露台上接受了皇帝的谕旨。
有封号的妃嫔和无封号的妃嫔虽说同处妃位,待遇却是天差地别,尤其是像长春宫这样原本高高站在枝头的‘端妃’,一下变成泥泞里的‘钟妃’,一时间在宫中倒是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奉太后命,宫人来拿走了所有刻有封号标识的赏赐,体元殿里原本满满当当摆的都是镶玉刻金的宝贝,这一下竟几乎搬空了。
宫中多得是捧高踩低的人物,长春宫内外禁着足,都有人不远几个时辰的路跑来宫墙外头骂骂咧咧。
现在的后宫中,周氏‘病’着,钟氏禁足,倒是其余原本被压着的人一下好似春风吹过似的长了起来。
太后并敏勤贵妃、贤妃、德妃、淑妃五人协理后宫,福昭仪有了太后的扶持在宫中也一时风头无两,连皇帝都对她成日指使人去长春宫外骂骂咧咧的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长春宫大得很,又有卫瑜鹔手下羽林卫重重把守,那骂声最后也没传进体元殿和凤阳殿,端妃自禁足后也不爱动弹,,她自侍奉元启帝身边有近二十七八年了,早就看淡了荣宠更迭,如今前朝的不太平也牵扯到后宫了,急流勇退不是坏事。
拣书嬷嬷从外头匆匆进来,递给她一个不足尾指大小的卷筒,她就着昏暗的烛火展开扫了两眼,有些惊讶地轻呼:“哦?”
密信上的内容显然出乎她的意料,她又展信细细看了看,眉头倒是轻轻拧了起来:“原来是这样。”
拣书嬷嬷与她做了三十多年的主仆,想她自在家当闺女的时候就是一副淡然样子,少见这种比较大的情绪波动,“娘娘,可是事情不顺?”
钟妃轻轻笑了笑:“拣书,咱们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将狼当成了狗啊,这一下被咬得也当真是自己活该了。”
魏氏在长春宫住了八年,端妃盯了她八年,没有半点不妥,这才出去多久,反口就咬了她们一口。
“好本事,真是好本事。”端妃点点头,侧头问:“我曾记得,江昭媛进府之前,曾......”
拣书嬷嬷明显也是想起来当年的事了,点点头:“太后,是十分疼爱昭媛娘娘的。”
当然了,江昭媛也是十足忠诚于太后的。
端妃嗤笑:“不知太后知道了江昭媛投了皇后,会怎么想。”
拣书嬷嬷一惊:“昭媛娘娘和皇后娘娘不是......皇后娘娘怎么可能真心收麾她!?”
江昭媛和皇后那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的,头前说过,皇后曾有大皇子,那位大皇子的早殇,可是和江昭媛有干系的!
“所以她蠢笨。”
“昭媛娘娘也信?”拣书嬷嬷不敢置信地问,当年出了那样大的事,莫不是二十多年后,江昭媛以为皇后会将杀子之仇淡忘了不成?
“所以,她蠢笨,你以为嘉康是怎么死的。”
“奴婢愚钝。”
“鹇儿痛击了中宫一次,她这是以牙还牙啊。”
拣书嬷嬷听懂了:“娘娘是说,中宫娘娘害了七殿下?”
“宁康那事就出在宫中,她的眼皮子底下,咱们皇后娘娘是以为咱们干的啊!”
真是......受皇后这样看中,该感到荣幸吗?
“所以皇后娘娘才会在宫宴上害了咱们殿下?”拣书嬷嬷恍然大悟,继续说:“结果被殿下反将一军,反而丢了六宫之权,那位娘娘哪里是能吃下这种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