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禁宫里静谧无声,卫珉鹇睡着睡着,忽然听见一声极细微的猫叫声,听着不像成年猫那样有力,弱弱的,好像风大一些就会将那声音吹熄。
应该是个奶猫的声音,正是好睡的时候,一声猫叫并没有将她吵醒,直到夕阳西斜醒来的时候,当真看见採绿几个在殿里,正给一只通体乌黑的猫儿洗澡,那猫儿看着很小,应该还不到三个月,通体黑色,只有一双眼睛,冒着绿莹莹的光。
“这猫是哪来的?”
採绿见她醒过来,连忙将小猫放在盆里,行礼道:“在殿外捡到的,看着可怜,又喵喵叫,我们就自作主张将它捡回来了,求殿下罚。”
一只小猫而已,倒是不妨事,只是卫珉鹇有些好奇这猫是哪来的,禁宫中的人恨不得一个飞过的鸟儿都要给它打上标记登记在册,生恐出事了寻不到来处,这猫儿虽然看着弱小,可是不论是毛色还是体态看着都不是凡品,不可能是只野猫。
难不成是哪宫贵人的猫诞下的猫崽子?
猫儿还小,九月的天,几个刚给洗了澡,便放在炭盆边的垫子上,卫珉鹇坐在位上,与那猫儿大眼瞪小眼,通体乌黑的猫,却有一双圆溜溜绿莹莹的大眼睛,好像通人性似的,冲着她叫了一声:“喵呜~”
卫珉鹇:“......”
见她不理它,它又翻了个身子:“喵呜~”
露出乌黑的肚皮,毛茸茸的,看着应当......很软。
左右看了看殿里没人,她便站起身走到小猫面前蹲下,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戳它的小脑袋,轻声说:“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嗯?快说呀。”
这稚言稚语的,还真不像平时的她,总是端着拿着的。
小黑猫哪里听得懂,保住她的指头嗷呜嗷呜地啃,她被啃得指尖痒痒的,不由得会心一笑,浑身都放松下来。
等到它身上的毛都烘干了,掐红几个赶出来的小衣裳也做好了,就简简单单裁了一块料子,剪了两个洞供它的小爪子伸出来,给小猫儿一套,石青颜色的衣裳倒是将它乌黑的身子衬得明显了不少,至少不会夜色暗下来就看不见它了,卫珉鹇很喜欢这小猫,连晚上睡觉都想带着,掐红几个哪里敢让这小东西近她的身,最后只用一只篮子装了小黑猫放在床榻边陪她睡觉。
成婚之后,这还是第一个只有一个人入眠的夜晚,临睡前,採绿她们还在给她铺床,她散着头发,还往外看了两眼。
下午入宫的,到现在王府中也没个动静来,北堂曜应该早下差了才对啊。
採绿凑过来问:“殿下早些休息吧,夜深了呢。”
卫珉鹇伸手戳了戳篮子里的小黑猫:“抱青没有消息递来么?”
她这哪里是问的抱青,分明问的是北堂曜吧,伺候的几个宫女心知肚明,面上却不显,採绿说:“没有,从咱们进宫以后,外头一派平静。”
“哦。”气鼓鼓地放下了小猫,她净手后才爬上床,恨恨地盖上被子,阖眼前想的是,明日,后日,大后日都不打算见他了!
採绿刚退出寝殿,回头就看见从外面匆匆赶来的九王爷,立马站定在寝殿门前,北堂曜往里头看了一眼:“你家主子睡着了?”
採绿摇摇头:“殿下好像有些不快。”
北堂曜揉揉眉头:“嗯,你们先退下吧。”
刚从巡防营回来,在堂口听了红玉一通话才回王府,结果是人去楼空,现在他想进宫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得先给惠成帝递了牌子,得了信儿才能过来,还被惠成帝笑了一通治妻不行。
治妻?
九王爷是不屑的。
卫珉鹇竖起耳朵听见他来了,整个人埋在被子里,连个头发丝都没冒出来,结果等了半天什么动静都没有,悄悄从被子里探出一眼,看见北堂曜背对着她在解衣裳,宽肩窄腰的,一身重工绣的滚纹袍子被他随意扔在一边,她冷哼了一声:“哪里来的小贼?”
“嗯?”
堂堂九王爷被当成小贼了不成?
北堂曜失笑,走去床边,用手戳了戳被褥里她的腰:“小爷祖籍塞北,枭雄之后,如今做这营当也是从心为之,只怪小娘子生得清丽无双,一眼勾去英豪魂魄,惹人茶不思饭不想,只想共你逍遥半生。”
什么呀!
卫珉鹇被他一本正经的话逗得忍俊不禁,张嘴就咬他的手:“你来干嘛啊?你的红玉姑娘呢?”
咬的力道大概也就跟小黑猫啃她的动静差不多大了吧,北堂曜摸了摸她的脑袋,转头看见虎视眈眈看着他的,小黑猫。
北堂曜:“......这块炭是怎么回事?”
“喵呜!”
穿着石青色小褂子的小黑猫迈着颤颤巍巍的步伐冲上来,一下咬住了北堂曜的裤脚,喵喵直叫,北堂曜低头看看猫,又低头看看人:“怎么,我半天没回来,你房里就迎了新客?”
这话说得,什么跟什么啊!
卫珉鹇没好气得推了他一把,朗声唤:“採绿,来将猫猫抱出去。”
採绿过了一会才走进来,在小黑猫凄惨的喵呜喵呜中把它抱走了。
屋子重新安静下来,卫珉鹇也不躲了,脸刚才憋在被子里有些微红,扬着下巴瞪他:“怎么呀?崇云王爷从哪来啊?”
北堂曜还是听了一通红玉的话的,红玉这人能干,只是有些意气用事,今天会跑到卫珉鹇面前来说一通也是因为这个,他要低头亲她,被躲了过去,笑着靠在床边:“说过她了,你也没吃亏不是,以后再遇见顶撞你的直接训回去就是,逍遥楼被我用来聘你了,是你的家当了。”
“这是红玉的事儿吗?”
红玉和卫珉鹇没有矛盾,她只不过是为了康御雪才跑到卫珉鹇面前恶心了她一通而已,而康御雪嘛,不就是对北堂曜起了点心思才这样。
“康姑娘芳心暗许的,王爷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康姑娘?康御雪?
北堂曜扬眉,恍然大悟:“原来公主是疑心予明不贞。”
不贞?
他靠近她,气息洒在她的肌肤上:“成亲半年有余,公主怎么对某的心思还是不明?还是今夜某陪陪公主,诉说一夜,想天明就懂得了。”
一夜?
卫珉鹇揪紧自己的衣襟:“这是在皇祖母宫中,你敢!”
“皇祖母想也盼着重孙,公主须得努力才是。”
说来他们成亲得半年有余,她腹中却始终没有动静,虽说不急着要一个孩子,但若有个生得像北堂曜的孩子,应该也是一件有趣的事吧。
北堂曜侧头亲了亲她的耳边:“不急,缘分到了就到了。”
话还没落,卷人入被的动作倒是利索。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天还没亮北堂曜就走了,这形这状,仿佛是来嫖宿的一样,对此卫珉鹇扶着腰表示:“明日起,莫让王爷入宫了,让皇祖母知道不好。”
抱青往外伸了伸脖子,欲言又止,最后才在採绿的拉扯下点头:“是......”
在昭纯宫的日子还是很好过的,像回到了从前未嫁的时候在宫里的日子,清早起来给太皇太后请个安,又陪着老人家用了朝食,才净手焚香。
这个时代诸国都崇尚佛道,尤其以南朝寺庙最多,南朝富庶和平,佛法高深的和尚也喜欢走方去那,卫珉鹇虽生在皇家,也受了不少大师的谆谆指教,与太皇太后畅谈佛经十分得心应手,她会说,也会接,直将彰宪太皇太后哄得开怀不已,老人家在宫□□于心计了一辈子,临老才想起拜佛念经赎赎罪过,一番研究下来也觉得佛门当真有意思,西方的世界很宽广,也和善。
祖孙一谈就到了晌午,还是伺候太皇太后的又清嬷嬷来敲了门,二人才发觉快到晌午了。
彰宪太皇太后是个古稀老人了,坐了一上午有些疲累,由又清嬷嬷揉了揉肩膀,她说:“鹇儿先回去歇着吧,你陪哀家这老骨头坐一天了,年轻人都时兴玩儿,你倒是个安静性子。”
卫珉鹇和又清嬷嬷将太皇太后扶起来,缓缓朝外殿走:“能与皇祖母探讨经纶是孙媳的福分,皇祖母见解独到,鹇儿受教不浅呢!”
彰显太皇太后红光满面,显然很高兴,拍了拍她的手:“难为你想着哀家,不像他们,半拉月都不来一回!从前老二还会进宫走走,陪一陪我这老骨头,如今他却......唉。”
德硕王北堂昭死在南朝,北廷国内却由惠成帝盖住了消息,国中只知道他急病而死,太皇太后还难受了一阵子。
卫珉鹇笑了笑,揭过这话头:“替王爷尽孝跟前是孙媳的本分,王爷多年不在朝内,却还是时时念着皇祖母的。”
彰宪太皇太后显然也想起北堂曜不在国内的那几年,一行人路过廊下的时候,她忽然顿住了脚步,望着外面已经开始落叶的林子说:“北边天儿冷,不比你在自己国内,你看这叶儿都黄了,你得注意身子才是,过些日子哀家要将你还给老九的,若是在这宫中病了,让哀家怎么跟老九交代去?”
外头种着一大片梅花,北堂晖曾说过,彰宪太皇太后喜梅,宫中特意为她辟了一片梅园,从前端妃就喜梅,这一树一树的梅树,倒是让卫珉鹇想起凤阳殿和长春宫里的那些绿萼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