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是,既然要她死,又为啥老救她呢?
第十二章
到了快傍晚卫珉鹇才悠悠转醒,庙堂的檀香香气闻着安神,她身上痛得很动弹不得,睁着眼睛望向禅房有些破败的房梁屋顶,她这高烧烧得狠,脑子里迷迷糊糊的,转得也慢,倒是北堂曜又端上来一碗苦汤药见她大睁着眼小小地被吓了一跳:“哦?六殿下?”
卫珉鹇眼神一转,分了个眼神给他,他们算来这是第四次见面了,每次都不算很愉快。
“本王的常随午后回行宫报信儿了,想必晚一些便有护卫来接你回宫,留给你我二人的时间不多了。”
“??”
北堂曜凑上前趴在她床边:“六殿下啊.....”
“您做什么......”她这一张嘴把自己吓一跳,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卫珉鹇遥遥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壶,又看了一眼北堂曜。
北堂曜跟着她看了一眼,显然没懂她的意思。
卫珉鹇:“......”
莫生气,小命重要......奉康公主自暴自弃地说:“王爷给本宫倒杯水罢......”
“行。”
其实北堂曜是个活泼性子,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知道了,掩藏这一副高深莫测面孔下的竟然是个跳脱的,北堂曜端着粗瓷茶杯凑到她唇边就倒。
卫珉鹇:“......”
他怕不是想淹死她?
“扶本宫起身......”
北堂曜暗笑,也算听话,把她稍微扶起来,背后垫了个枕头,她腰上还有伤,这一下让他弄得龇牙咧嘴的。
他把水杯凑到她嘴边,卫珉鹇是真的渴了,低头小口小口地喝,乌鸦鸦的脑袋,看得崇云王挺感慨,有点像他在护国寺‘祈福’的时候在后山养的那窝野猫,其中那只花斑的后脑勺就是这样的,圆滚滚,毛茸茸。
于是他的另一只手就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卫珉鹇:“......”
莫生气......莫生气,为了这点小事,不至于......不至于......
北堂曜给自己搬了个凳子,坐在她床边:“殿下在水里的时候说了从了本王。”
“???”
这话听着怪诞。
“不知殿下何时兑现诺言?”他微笑,一脸希冀。
“……王爷面孔如此之多,本宫一时倒是有些怯怯,合作的前提是坦诚和信任。”
他说那事牵扯太大,所以上次二人并未谈拢,不成想他真有这个本事回到上京来。
北堂曜看着是个玩世不恭的,一双桃花眼眨啊眨:“殿下身边危机四伏,和小王合作,有利无害。”
卫珉鹇凉凉地看他:“做生意也得有筹码,王爷的是什么?”
他一直双手拢袖,卫珉鹇见他平时就总是这个姿势也没在意,没成想他打开手,五个指节是修长的很,手心里的是雪白的,当中躺着的,是一只翡翠飞鸾的耳坠。
“你......”
她惊疑不定,北堂曜修长的指头把玩着那只耳坠,“蕙长公主原来和殿下有关。”
这个有关当然不是明面上的姑侄关系,这翡翠飞鸾耳坠五月十一夜里掉在了宫外,常鸿禧拿出一只却不知另一只去哪了,她一直在想另一只在哪里,没想到在北堂曜手里。
她收了调笑,脸上严肃起来。
北堂曜轻笑:“殿下不必紧张,常鸿禧不是本王的人,这只耳坠是当晚手下捡到给本王的,想必另一只则是让常鸿禧背后的人捡了去。”
“王爷知道常鸿禧背后的是谁?”
“殿下不也知道吗?”他们两个都不是表面的样子,好比他不止是个绣花草包的质子王爷,她也不止是禁宫里娇养的公主——自从发现了这个秘密开始顺着根掘进,他倒是意外地知道了许多有趣又有用的事情。
若卫珉鹇没有料错,常鸿禧背后的应当是江昭媛,这答案也不意外,常鸿禧的生母就姓江;只是江氏,翡翠飞鸾......若是她拿到了翡翠飞鸾,凭她的性子就不会仅仅闹了泰宁湖上那不大不小的动静,在这点上她倒是一直没想通。
“答案很难么?”
卫珉鹇抬眼看他,他居高临下,看着她,今天玉冠倒是别得整整齐齐,她小小声得问:“江氏?”
“一半。”
那就是还有另一半,卫珉鹇稍稍一想:“是......卫珉鹭?”
卫珉鹭和她亲娘一样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但江氏那冲动易怒的性子实在扶不起来,她就稍微比她娘多了点脑子。
北堂曜勾唇,“真想不到?”
“......”卫珉鹇一脸懵懂,突然猛地想起昨晚要杀她的那人手里的机弩,天下能造机弩的只有朝廷,而朝廷里掌管兵器的那位大人,姓......
“她......怎么可能......”她脸上明显露出了茫然的脸色。
卫珉鹇自认虽然嚣张跋扈,对这个人也从没有正面对上过,生气倒是不至于,只是有些想不通。
“魏婕妤曾有过一个儿子,出生不到一个月夭折了,就是六皇子,而夭折嘛……和你母妃有那么一点儿关系。”北堂曜看着她,给她解释:“你不是也好奇珠儿是如何到了凤阳殿吗?现在知道了?”
因为齿序都是六,她知道那个比她小了许多的六皇子——皇帝女儿众多,儿子却十分凋零,现在活着的只有敏勤贵妃出的二皇子卫瑜鹰、中宫皇后出的四皇子卫瑜鸣、淑妃生的十皇子卫瑜鹤,而卫瑜鹤刚满三岁,还是个不定数。
那个六皇子生来胎里不足,太医说怕是活不过满月,魏婕妤进宫两年就得了皇子,还以为以后康庄大道就这么铺在面前了,谁能想,当时端妃和前面那位淑妃娘娘斗得厉害,最终……端妃也借这位六皇子的光,一举扳倒了当时极度盛宠的淑妃。
后宫中的女人现在好好活着的这些,哪个手下是干干净净的,卫珉鹇原以为魏婕妤能懂——她那儿子本就是活不了的,魏家势弱,她自己也不受宠爱,用一个注定会死的儿子换得端妃一世的庇佑不好吗?又为何……
“可她只是一个婕妤......”
“魏婕妤的母家不显赫,不过,若你知道她祖父出支哪家或许就有点眉目了。”
卫珉鹇老实接话问:“哪家?”
“周氏啊。”北堂曜笑眯眯地说。
“……周氏?”
“都说中宫皇后是个性子软和的和气人,可从她嫁入王府,到母仪天下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没点手段的话……早该‘病逝’了。”
“良禽择木而栖,她是觉得皇后这棵树明显更好吧。”
谁说不是呢,周氏有一个正盛年的儿子,有风头无两的大公主,怎么瞧都是好的,而端妃和她这些年树敌太多,她没两年就要出嫁了,一个膝下无子的嫔妃最后的结局能多好呢?
“王爷消息灵通,知道得真多。”她盯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穿什么,北堂曜抬起头,看着房梁:“本王知道的还有更多呢。”
卫珉鹇第一次觉得这人挺可怕的,他知道太多事情了,仿佛整个皇家的秘密都被他全部窥于眼中,而她们一个个都只是他眼里的跳梁小丑罢了。
“这是王爷的筹码?”
“不够?”
“这确实是一个好筹码,但和本宫的比起来,不够。”
北堂曜站起身,背着手在房间里踱来踱去,“殿下有点狮子大开口了。本王给的筹码可以帮殿下在深宫活得好好的,不用日夜提心吊胆,更可以帮殿下在天下都通行顺遂。”
“可是本宫的筹码,是实打实的金山银山啊。”
是的,北堂曜要钱,他缺钱缺得很。
巧了,卫珉鹇有钱,那是相当有钱。
通行天下的‘汇通银庄’背后的东家是朝廷的人,道上很多人都知道。
它黑白两道通吃,甚至不止在南朝财大气粗,北廷西戎都有所涉猎,当真是天下第一银庄,每天流水一样的真金白银账目,而这样大规模的银庄背后的东家却神秘得很,江湖人只知是第一世家乌氏,而乌氏不过是江湖人,祖上都没人做官的,哪来背靠朝廷的大树呢?
五月十一那晚卫珉鹇和汇通银庄少东家约在鸿雁亭见面,谁能想就是这么巧,遇上被追杀的北堂曜一行人,混乱之中奉康公主为这位王爷结结实实挡了一刀——怎么想卫珉鹇都觉得自己亏到吐血,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把她推上去的?这一下不仅小命差点玩完,还生生将把柄塞进了这位王爷手里!
令崇云王也很意外的是这汇通银庄和深宫的奉康公主怎么会有关系?他悄悄托逍遥楼查了许久,竟一点眉目都没有。
这奉康公主身上的秘密简直太有意思了,背后撑腰的势力也是真硬气。
她手里有四分之一块汇通银号的信子,意味着她可任意取用汇通银庄四分之一的银子,这仅仅四分之一却几乎能顶上南朝近十分之一的国库!
南朝富庶繁荣已久,十分之一的国库是相当可观。
北堂曜想了半晌,放弃似的问道:“那殿下还想要什么?”
卫珉鹇垂了眼睛,“王爷所知道的消息,本宫都要知道。”
“这恐怕不行,逍遥楼也不是本王开的,只是和楼主交好罢了,总不能拿着兄弟的信任来讨好红粉知己,殿下说的这事本王是真的做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