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太后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江妙云依言站了起来,缓缓抬起了头,她不知道自己生前有没有见过太后,这太后比她想象的更威严一些,特别是那一双细细的吊梢眉,看起来不怒自威。
太后对着身旁的郭通说:“想不到是个柔弱的姑娘家,本事却不小,哀家就喜欢这样的人才。”
郭通陪着笑:“奴婢在檀州那么些日子,瞧的最是真切,白姑娘当真是不怕死不怕累,鞠躬尽瘁不求回报。”
太后点点头,吩咐道:“赏。”
有几个太监捧着红漆托盘走来,皆是些珠翠珍宝奇玩,还有几对漆器,件件精品,江妙云立刻下跪谢恩。
太后道:“谁说女子不如男,哀家希望你好好钻研医术,多多造福乡里。”
江妙云连忙应下,太后对她的印象不错,包括她被封为乡君,想来颇得太后信任的郭通没少替她说好话。
“听说你现在住在承平侯府?”
江妙云这才注意到太后身后还站在一个少女,打扮华贵,像是官家小姐。
“芙儿,不得无礼。”
少女瘪了瘪嘴,眼神却没从她身上挪开,莫名带着一些恨意。
郭通介绍道:“这位是松阳郡主。”
江妙云微微颔首,看向她,“民女确实客居在承平侯府上。”
赵君芙一听顿时有些不悦,她本来得知顾珩回京了欢喜的很,却也听到他还带回来一个女人,又在太后身边听郭通讲了一些他俩的事情,心里就吃味了起来。
赵君芙直言不讳:“那你要客居到何时?”
如此直白,江妙云悄悄咋舌,看她的样子,莫非这也是顾珩的爱慕者?
太后似乎很宠她,对于她的无礼并未多加责备。江妙云偷偷看了眼郭通,他也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她心中暗想,真要理论起来,她江妙云可是他顾珩的原配夫人,住一辈子就算横着走路,也轮不到谁来说。
但她眼下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正犯难着,又偷偷朝郭通挤了挤眼睛,希望得到他一些提示。
正在这时,有个内侍匆匆跑了进来,急急道:“太后娘娘,大事不好了,御史中丞参了三司使大人一本。”
听到这里,太后和赵君芙齐齐看向那个内侍,赵君芙一脸的担忧,无暇再顾及她,恨不得立刻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太后见江妙云还在场,便说:“郭通你送她出去吧。”
江妙云得令施礼告退,等出了大殿的门,才松了口气。
她好奇的问:“阿翁,这松阳郡主是不是对我有什么偏见?”
“你别理她。”郭通指了指脑袋。
江妙云悄声说:“脑子不正常?”
郭通一边走一边给她捡了些重要的来说,她越听越离奇,简直超乎她的想象。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生前居然和她是闺中密友,她居然和暗恋自己夫君的女人是闺蜜?而且太后居然还赐婚过?
她完全不理解自己生前是怎么想的,是蠢还是天真?这不是引狼入室吗?
如今她只是客居在他府上,这赵君芙就这么大醋意。当年顾珩可是为了娶自己,违抗了太后的懿旨。她会这么大方和她做好闺蜜?
女人的妒忌有多么可怕,只是婢女的青葵就能如此癫狂,更何况是深受太后宠爱的郡主。
有一瞬间,她脑中甚至有个念头闪过,自己不明不白的死了,会不会和赵君芙有关,她得去弄清楚这些事情。
她觉得自己眼下可能是跳脱了江妙云的身份,剥离了许多障眼的反而旁观者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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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福宁殿, 鹤形鎏金铜鼎内悠悠燃着龙涎香。皇帝体态偏胖怕热, 两名宫婢手执孔雀羽扇在他身后轻轻扇着风。
顾珩端立在堂下,躬身述职, 他向皇帝举荐了治水能人, 表示他虽调回京畿,檀州水利不可半途而废,洋洋洒洒说了一大篇, 却只字不提李婆婆房产纠纷案。
皇帝坐了大半日本就热,终于耐不下性子,道:“顾爱卿所言甚是,檀州水利你既有了一套完整的方案,这件事便好办, 朕自是无不应允, 太后亦不会有异议。”
顾珩拱手道:“陛下圣明!”
“赐座。”
立刻有两名内侍抬着张沉重的红木交椅上来,待顾珩坐下了, 皇帝说:“想必顾卿对三司使之事亦有所耳闻。”
“臣略有耳闻。”
皇帝指尖轻叩手边的一道奏折, 面露难色:“今日楼明清参了赵深一本,言辞激烈,直指他以权谋私, 不公正交易,变相受贿。”
他几乎能预料到明日的朝堂之上,御史台那群言官会怎样的唇枪舌战,而太后一党又会如何的绝地反击,想到这里他就头痛, 恨不能称病不早朝。
他道:“顾卿对此事有何看法?”
顾珩对皇帝很了解,他心中未必不憎恨外戚专权,只是惧怕太后权威,又有些优柔寡断,他需要有人给他底气,点燃这第一把火。
顾珩起身,拱手道:“臣对此事不甚了解,不敢妄下定论,不过陛下也不必为此事忧心,若国舅爷果真有不妥之事,自当按律秉公处理。”
皇帝心想你说的倒是轻巧,他那舅舅可是太后最信任的人。他道:“若此事果真如此好办,承平侯又为何悬而未决,本该是他京畿府的事情却闹到朝堂之上,朕该治他个失职之罪。”
顾珩道:“臣斗胆揣测圣意,想必陛下心中早有决断……”
顾珩的话未说完,内侍匆匆进来,在皇帝身边低声说道:“陛下,太后请您去用膳。”
皇帝听了,皱起眉头,说:“看见没有,这事没那么好办。”
***
江妙云从凤仪殿出来,一路到了宫门口,见顾府的车马还候着,显然顾珩还没出来,她便上了马车等他。
车上有一些书籍,她随手翻看了几页,皆是些治国策论,实在是无趣的很。她闲的无聊开始看太后赏赐的东西,有几支发簪很是特别,非金银珠玉布帛等寻常材质,却栩栩如生似树枝上刚摘下的鲜花,不仔细分辨根本看不出真假。
这种仿真花是宫廷专属,外面根本没有这样的工艺,当年去东宫拜见太子妃,她曾在花瓶中见过,还傻乎乎的问过为何二月却有丹桂绽放。宫女们偷偷笑她边塞来的没见过世面,母亲也面露尴尬之色,只有她很坦然,人不可能什么都见识过,不懂的问一问何罪之有。
幸好太子妃见了娘家人欢喜的很,并不计较这些,还好心的跟她说这叫通草花,以及大概的制作流程,当时只感叹工匠之手巧。直到她重生后学了医才知道这是一味药材,民间用来治病的良药,宫中却用来制成观赏品,当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正等的百无聊赖之际,下人隔着马车告诉她顾珩出来了。
她欣喜的撩开帘子往外瞧,果见他正缓步走来。距他身前一步还有个人,他很是恭敬,两人正说着些什么。她放眼定睛一看,气血翻涌,差点就要晕倒。
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爹镇国大将军江高义!
她紧紧的捂着嘴巴,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叫出声来。
他似乎比五年前老了一些,身形瘦了一些,胡子大半都花白了。
眼泪止不住的落下来,她好想飞奔过去抱住他喊一声“爹爹”。
可是她不能,还有什么比见着亲人却不能相认更为痛苦的呢。
两人已经到了宫门口,她的心都快跳出来了,却只能屏息凝神克制自己。
顾珩亲自帮他牵过马,恭敬的弯腰拱手:“岳父大人好走。”
江高义轻点头,翻身上马。
江妙云躲在马车里看着这一幕,父亲上马的姿态一如年轻时,还能看出驰骋疆场的雄发英姿,她的眼泪又落下来。
正在这时,江高义眼神无意间朝她这边看过来,目光相接,她的泪还蓄在在眸中,呆呆的望着他,连躲避都忘了。
他的眼中似乎有些惊讶与疑惑,不过很快就转开了视线。
只是这一个细微的举动,顾珩却察觉了,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而后竟像是做错事般的心虚解释道:“岳父大人,那位是白乡君,暂时客居在府上。”
江高义坐在马上看着他:“终究是妙云无福,你我翁婿一场,无论如何,你永远是我江家的贤婿。”说罢看了眼远处,道:“我走了。”
顾珩目送着他离开,心头竟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他很快上了马车,见江妙云眼眶湿润,说:“你怎么哭了?”
她矢口否认,强颜欢笑:“没有啊,是刚刚沙子迷了眼。”
沙子眯眼又为何鼻尖泛红,又为何眼神躲闪,显然是哭过的,她与他岳父素昧平生,为何见了他如此情绪激动。
他打量着她,眸色变得深沉,似要将眼前这个小女人看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