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很淡,灯影摇摇,他的背影又高又瘦,佳期不知为何,在那背影上看出了些风雪似的“孤独”。
她觉得自己这想法很怪,因为天底下的人中恐怕只有裴琅最不怕孤独。
这么安静的暖阁,他果然回手一招就把安静打碎了满地,很热闹地叫她:“小太后,来了?站那么远做什么,过来。”
等她过去了,他低头看着她,又笑话道:“往日不觉得,往这里头一站,才觉得太后还没花盆高。”
佳期任由他笑话,末了才开口,“王爷把陛下逼得这样紧,有什么意思?”
裴琅挑眉道:“好玩。”
佳期道:“王爷这些年兵权在手,权倾朝野,陛下又小,尚无子嗣,那个位子迟早是王爷的。既然唾手可得,又何必欺人太甚?”她顿了顿,“陛下就那么一个师傅。”
裴琅饶有兴味地听她说,却问道:“这花什么时候开?”
佳期道:“花匠说总还要大半个月——王爷,别打岔。我和陛下没有什么宏图,不过图个海清河晏、全身而退。王爷想要什么东西,想要什么人,自可以拿,可是——”
裴琅没让佳期说完,摸着花枝静静注视着她,旋即轻轻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吻住双唇。
他唇舌之间又是那种甘苦的木香,在她口腔中攻城略地。佳期头脑一空,一把火从脚底烧上来。残存的理智在心里撞了一下,她“呜呜”地推他一下,“做什么?我还没说……”
“别说。”他含混地扣住她的后背,从腰后揽住。他用了些力气,佳期已经觉得被箍得疼,“你松开……发什么疯?”
裴琅含住她的舌头,任由她吚吚呜呜说不出话,死死把人搂在怀中,直吻到佳期气促体热,才稍松开些,咬了她的舌尖,话音也沙哑低沉,“大半个月?时间有些紧,你看过那什么花神的话本子没有?叫花开得慢些……”
外面是推杯换盏的笑声,透过门缝钻进来,花香也透过门缝跑出去。佳期轻轻喘着气,仍试图挣开他,“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放开,有人要进来的,教人看见了……”
裴琅反倒搂得更紧,捏了她细细的后腰,在怀里重重地揉,恨不得揉进脏腑里去一般,仍在胡说:“教人看见也好,这太后当得身名俱裂,只好丢出去卖了,本王出高价买回府,从此系在裤腰带上打着玩……”
外头真的有人声渐近。佳期有些紧张,用力推他,小声说:“你叫我出来就为了胡说八道?我的正事还没有说完……你……王爷!”
裴琅在她耳朵上狠狠咬了一口,恨恨道:“没良心,就知道那小崽子……倒也是个法子,将来不管出什么事,你就跟那小崽子一处待着,就算国破,也能保命。”
佳期总算挣开他,真的有些不快,“你胡说什么?”
她抬脚往外走,裴琅“啧”了一声,伸手来抓她,她闪身躲过,大步向前,门一推开,便愣在了当场。
后庭的欢声笑语已然全停了,只剩残羹冷炙。邵兴平跪在几十步外,裴昭一个人站在门外。
裴琅就在身后。成宜宫的暖阁狭小,两人独处,一目了然。
佳期的衣襟有些乱,耳朵红红的,唇上的胭脂也残了,霎时觉得推在门上的手发烫。
殿外灯光摇曳,裴昭的表情也变换不定。佳期不知要如何交待,慢慢往出迈了一步,反手要掩上门,把裴琅挡在里面。
“母后。”裴昭轻轻叫了一声,注视着面前的人。她有些狼狈,腰带松了,目光躲闪,可她这样子他看过无数回了。她没有办法,他从小就知道。
黑魆魆的宫中四处都是寂静,隐约传来低语和抽泣。
佳期莫名觉得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上一次是很多年前,她在顾家的祠堂里,四面楚歌,族人跪了一地,她攥着战报,站在中间——潼关告急,裕河告急,军粮告罄,援军不足,将军重伤……
祠堂里的烛火昏暗跃动,就如此时。
裴昭手里的纸页簌簌响着。少年立在庭中,慢慢告诉她:“母后,北方战火起了。”
归人
冬日干冷,北方边境外万物凋敝,蛮族饥寒交迫,越发穷凶极恶,一夜之间便打进了国防线。
驻守北方的是神策军,可以支援的也是神策军,如今最得力的武将全出于神策军。耆夜王掌神策军符,次日清早,天蒙蒙亮时便要启程北上。
佳期突然明白裴琅今夜是来做什么的。他的消息比裴昭快得多,想必在早间就已知道了,一日不见人影,也是在预备启程。
他是来道别。他们这样纠缠折磨了七年,他竟然会来跟她道别。
次日没有下雪,再次日也一样。佳期推开窗户的时候,往很远的地方看,触目都是朱红的宫墙。
现在不会有个人坐在外头的墙头上等她了。
裴昭说:“母后,窗户关得小些,当心着凉。”
那天的事,裴昭见过了,却也像忘记了一样,给她面子,从来不提。佳期知道他聪明,看到那日情状,自然什么都明白。可是眼下战火蔓延,没人有心思琢磨那些。
她抽身回来,心不在焉地用完了饭,突然问他:“陛下有没有读兵书?”
“有的。”
“要好好读。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有时将在外,并非不受君命,是不得已而为之,陛下要懂。”
裴昭道:“母后是想起了顾将军?”
佳期勉强一笑。
朝中大案全搁置下来,战报雪片一样飞回长京。战马递信到驿站,一程程向南,军驿呈给宫中,裴昭在朝上展开来看过,青瞬再去书房旁敲侧击,等传到佳期耳中,都已经是三五日前的消息。
战事一日日吃紧,让人无端端想起几年前蛮族打到城下的那一次,全城百姓都惶惑起来。
但耆夜王比起当年解帝都之困的神将顾将军,只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十二月初五,神策军用计将蛮族大军引入金部山山坳,前后连环,绞杀主力,生擒蛮族皇子,大获全胜。
消息传到成宜宫,佳期轻轻松了口气,终于有心情出去走走。小宫女们议论着:“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我听闻是八天后……到时候陛下要到城门去迎的。”
回京的日子比预想的晚了两日。十二月十五,皇帝与太后到城北华荣门亲迎神策军凯旋,城中百姓夹道,欢声沸腾。
佳期在城墙上站着,极目远望,远远只见队列逶迤而来,走向城下的裴昭。为首一人下马便跪,禀报了几句什么,裴昭默默听了许久,突然回头向她看来。
他的目光安静得没有一丝情绪,佳期心里一跳。
青瞬气喘吁吁地跑上来,小声道:“娘娘,王爷……王爷没回来。”
耆夜王捆了蛮族皇子,凯旋收兵,走出百里,遇上了偷袭。那镇子上有道深河,桥梁被蛮族骑兵踩塌,神策军回援不及,耆夜王胸前中了一箭,被蛮族皇子拖下水去,就此与他们断了联系。
寒风一阵阵吹过城墙,佳期额上有几缕碎发被吹得碎碎动着,挡住了眼。过了许久,她才胡乱拨了一下,露出略有些茫然的眼神,“青瞬……我没有听懂。”
青瞬道:“王爷福大命大,一定活着……大概还在北边。”
又过了半晌,佳期揉了揉眼睛,指着下头黑压压的兵士,“主将未归,那他们回来做什么?”
耆夜王生死未卜,神策军为复君命,回旋长京。皇帝当夜便派出了一支精锐,命人突破重围、带回耆夜王,以慰民心。
这日十五,正是月圆。裴昭从书房出来,想了想,“去趟成宜宫。”
邵兴平素来知道太后的起居,“陛下,太后今日已经睡下了。”
裴昭道:“朕去看看。”
烈酒
宫里熏着安神助眠的香,佳期果然已经睡了。裴昭在榻边站着,低头看去,珠光氤氲,她小小的侧脸娇俏而温柔。
他看了一会,转身要走。没想到佳期睡得不稳,光亮一晃就醒了过来,立时坐起身,那盏小灯被风一掠,一下子灭了。她很警醒,“什么人?”
裴昭道:“是儿臣。把母后惊醒了?”
佳期松了口气,揉揉眼睛,“陛下怎么来了?……哀家去叫人来点灯。”
他们两个是一样的毛病,怕黑怕极了,连睡觉都要亮着灯。裴昭连忙道:“儿臣来点。”说着把灯点着。
佳期迷迷糊糊的,裴昭便拿了茶给她,“儿臣这便走了。”
他走到了门口,佳期又叫住了他:“陛下。”
“母后吩咐。”
“派出去的那支精锐,可有万全把握?”
裴昭道:“母后,这世上没有万全之事。”
佳期打了个呵欠,盘算着说道:“倘若王爷回不来,外头便要传陛下的不是了。陛下可明白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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