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格丽特小姐迅速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以一种难以启齿的表情,窘迫地继续道,“两位蒙利马哥小姐,她们是一对亲姐妹,在某些方面很有名,很得男人的喜欢——哦,她们原本也是好人家的女儿,由于种种原因……”
朱丽叶心里立刻明白了,一对姐妹花,出身或许高贵,不过现在已经成了流落风尘的解语花。乔伊斯和她们呆了一夜,还能干什么?无论事情是真是假,朱丽叶的心难免被刺痛了一下。
“这可真稀奇,”她恢复了一下情绪,使自己看上去十分冷静,木然地问道“这种事,在上流社会,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多的是,不过为什么乔伊斯干这种事反而叫大家都知道?还被流传的如火如荼。”
见她还能分析事态,玛格丽特小姐立即难过地叫道:“朱丽叶!”她反倒流下了眼泪,搂住了朱丽叶的肩膀,将脸埋在她的肩窝里,“亲爱的,你如果伤心就哭出来吧……”
“没有什么好叫我伤心的,”朱丽叶迅速地说道,她冷静地继续问道,“如果仅仅是这件事情,爸爸和朱利安不会联想到我,还发生了什么?”
玛格丽特小姐努力打起精神道,“人们似乎知道了你和乔伊斯订婚的事情。”
朱丽叶默然。
因为“未婚夫”传遍整个上流社会的风流韵事,朱丽叶此刻都能想象得到,再回到伦敦时,那些嫉妒的恶意中伤或是怜悯施舍的善意。
“我会等他的解释的。”她垂下眼睛道,“现在,请您将父亲的信给我,让我原原本本地看一遍吧,好让我知道该如何做。”
她的模样,在玛格丽特小姐的眼里,就是强忍着心中的痛苦,装作坚强。这叫她更难过了。她掏出温德尔伯爵的信递给她,默默地退出房间,希望给她一个偷偷地痛苦流泪的机会。
无论是温德尔伯爵,还是玛格丽特小姐,都因为顾及身份,让事情的真实性下降了不少,其实事情远远比他们描述地香艳地多。
据“可靠人士”讲,至少有半个旅馆的人目睹了三个人没有任何遮挡躺在床上的样子。
真是因为这样,朱丽叶这个传闻中的“未婚妻”才更加的可怜起来。
可这其实没有什么好尴尬的,朱丽叶安慰自己,她想起她十九岁那年,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收拾行囊,带着自己的全部的家当,远赴一个光怪陆离的城市,在那里,她亲眼目睹了童话故事的崩塌,虽然有点痛心,并未伤身,却再也没有全力相信的勇气。
再然后,她在T台上穿着最美丽的衣服,踏着最美丽的步伐,在T台下,却冷眼看着男男女女,灯红酒绿,光鲜亮丽的外表下可能是截然不同的那一面,她甚至庆幸,她离开那个世界离开很早,在她还没有支撑不住放纵自己之前,老天就带走她,却补偿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新生命。
她看了看站在她身边所挽着的朱利安,他的坚定身影和鼓励眼神,想起温德尔伯爵对她无尽的疼爱和宽容,想起玛格丽特小姐的自责和伤心,她的眼眶滚烫——不是为了她可能会受到的压力与责难,不是为了乔伊斯给她带来的委屈,而是这份让她窝心的暖意。可是她明白,她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不容许软弱的战场,眼泪和躲避只会让她以及她的家人蒙羞——她的任何举动将被无数双眼睛检验,所以她只能将这份感动匆匆咽下去。
朱丽叶带上了一副温柔端庄的面具,以最完美的姿态出席了王宫的舞会。在明亮的巨形烛灯下,她温柔的谈吐,典雅的礼仪是她左手握着的雅典娜的盾牌,迷人的身姿,美丽的容貌是她扎在腰间的阿弗洛狄忒的金腰带,无懈可击,美得令人心醉,年轻小伙子的视线几乎都凝在了她身上,从对流言的惋惜到不自觉地相信谣传只是谣传,这样一个美好的姑娘,他们都有理由追逐。更何况人们再怎么议论也不会直白地问到朱丽叶的面前,而朱丽叶在听到这些风言风语时,更不会亲自发表见解——这很正常,因为年轻人从来不需要在这方面发表自己的见解。
与朱丽叶的高调截然相反的是卡尔家的沉默。
一天两天过去了,朱丽叶没有收到任何来自乔伊斯的解释,人们也渐渐对一个温柔坚定,谈吐可爱,礼仪堪称典范的上流淑女失去了兴趣——他们挖掘不到任何更能刺激他们的信息,直到一个更匪夷所思的传闻将朱丽叶彻底从有关她的传闻中解脱了出来。
来自彭伯利的丑闻。
伦敦的享受比德比郡的乡镇更奢靡豪华,他们的言辞也比德比郡的乡镇更尖酸苛刻,在他们的口中,菲茨威廉·达西成了世界上最值得同情的男人,伊丽莎白·达西是世界上最令人不耻的荡、妇。
往日空阔安静的彭伯利,围聚了一般关心此事的人马。
达西的朋友以及连襟宾利,他已经成了一个有些发福的男人,还残留着五六分婚前的英俊,唯一不变的是他脸上犹疑不定的表情——自己永远拿不定一个主意,他不确定自己是坐在妻子的这一边,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朋友的身边。他身旁坐着他的妻子,挺着大肚子的简·宾利。她身材和脸蛋都因为怀孕而严重走样,可并不影响她的美丽,大概是婚后的生活叫这个原本温柔的女人神情中带上了一丝做母亲的坚毅,此刻她抚着肚子,脸上并没有任何叫人看了就心烦的哀愁表情,可她挺直的腰板却像随时奔赴战场的女战士。
而简身边坐着抽噎一声就抬起眼睛看一眼众人的贝内特夫人,她自知理亏,却把翻盘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同样嫁入豪门的大女儿身上,以致于忽略了另一边已经穿起丧服,神情木然的小女儿,而神情颓废苍老的贝内特先生,痛苦地将脸埋在双手中——这个可怜的老人终于隐隐意识到他对最疼爱的姑娘的纵容已经给这个家庭带来了苦果。
达西的姨妈凯瑟琳夫人一脸无法忍受的表情坐在他们对面,虽然她仅有一个人,可是她的仪态和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情形使她足以以一挡万。
沉默而哀伤的格里菲夫人坐在不远处的小圆桌旁,她既不愿意恳求哥哥原谅伊丽莎白的背叛,也不愿意站在姨妈身边以胜利者的姿态讨伐一群同样悲哀的人们——无论哪一样,都是在达西的心口补上了重重的一刀,她唯有盼望哥哥能得到真正的平静和安宁。雷诺兹夫人静静地站在她身边,无声地表达了相同的意见。
在场的未婚姑娘则远远地躲在大厅的角落,用一则屏风挡住了她们的身影。
这群人等了大概有半个钟头,丑闻的当事人才来到他们中央。他们中间的哪一个都不愿意以这幅尴尬的姿态面对亲人。
伊丽莎白看似虚弱地靠在女仆的身上,她的头发前所未有的挽得很紧,发髻上毫无装饰,身上穿着暗色的衣裙——仿佛这样才能掩饰她的失误,她依旧是端庄的达西夫人。而她的视线心虚地不敢面对自己的家人。
菲茨威廉上校的面色也绝称不上好看,不过他依旧算是有担当,虽然此时他的地位尴尬,却并没有从彭伯利一逃了之。他默默地走到凯瑟琳夫人跟前,安静地跪下了他的双膝。这位地位尊敬的夫人拿眼风扫了他一眼,仿佛他是什么叫人恶心的东西立即闪了开去,她将目光关切地投向正从楼梯上走下来的达西。
他似乎依旧是一副沉默寡言的模样,他这两年本来气色就不大好,因此人们压根儿无法猜测这桩丑闻带给他的打击有多大。
达西的身后还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驾着金框眼镜,典型的学者型人物。他没有看客厅的某个角落的关切眼神,只是对达西以及凯瑟琳夫人恭敬地行了礼,就退出了彭伯利的大厅——明确地表明了他的态度。
这个年轻人是像达西来表达一桩意愿以及获得达西的理解和原谅,他不仅是父亲和母亲希望寄存的儿子,还是上帝忠诚的布道者,他不能取一个拥有德行有亏的家人的女人做他的妻子。他恳求取消和玛丽·贝内特的婚约,他甚至明确地表示庆幸这桩订婚还没有在任何报纸上发过明确的报道。
达西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表示对这桩事情没有任何反对意见。
因此,当贝内特夫人一看到年轻牧师的态度立即明白了,她立刻哀呼了一声,胖胖的身子软倒在莉迪亚的身上,与此同时,客厅的角落响起一个年轻女性的啜泣声。
☆、Chapter 16
玛丽贝内特的哭泣声让伊丽莎白也希望此刻她能和她神经衰弱的母亲一样昏厥过去,可是健康的身体却使她依旧j□j地站在原地。
她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她会成为让家庭蒙羞,让姐妹伤心的人物。她奇异地又清晰无比地想起那一年莉迪亚贝内特同维克汉姆私奔的时候,她是多么痛恨那个小妹妹啊,痛恨她因为一己之私毁了家庭的荣誉,甚至毁了她隐隐约约的美好姻缘。可是事后,她却难得的在心底某个地方暗暗地感谢莉迪亚的愚蠢,促成了她和达西的婚事,她永远都忘不了那个时刻的幸福,达西的示爱和表白,达西的屈服和退步,他漂亮脸蛋上对她的深情和炽热是对她最好的恭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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