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卿儿轻轻一笑,把和尚拦住,一把他抵在墙板上,她抬起一只手,‘啪’的一下按住他肩颈处的墙板,将和尚围起来。
这个动作是和烟云坊的公子哥们撩姑娘时学来的,俗称‘壁咚’。
姜卿儿仰首看着弘忍和尚,认真道:“不管你是不是佛心慈悲,就当是你对奴家格外好,以后奴家也会对你好的。”
弘忍眯了一下眼,低首扫视着姜卿儿的动作,自然不识得这是什么姿势,只是觉得这身高不如他肩高的丫头,行径古怪。
他没有在意,淡淡地解释道:“贫僧并非是对施主好,如若是他人遭人欺辱,贫僧一样也会出手。”
姜卿儿掂起脚尖,手攥着弘忍的衣襟,说道:“那你又如此护着我,还说不是对我好。”
她贴近他的胸膛,能闻到姜卿儿淡淡的体香,更能感觉到她温热的气息,过于越界了,弘忍轻蹙眉,撇开脸。
一把握住姜卿儿秀气的双肩,把她按回原位,他压着心绪,漠然说道:“既然带施主出来,便是一条船上的人,贫僧自然会护着你,女施主莫要胡乱误会,这种话不应该需贫僧多加解释。”
姜卿儿微怔,望着他平静的面容,双眸深黑,不起一点波澜。
她眼中滑过一丝失落,顿住片刻,忽然巧笑道:“奴家是坊间女子,巫山共雨,醉生梦死是常事,奴家贪的只是大师的容色罢了,奴家还能误会什么,若得与大师一共春宵,那才是美事。”
弘忍垂着眸,默然不语,心绪深沉。
心道她污言秽语,满心的色念,若是看中他人容色,岂不是又勾他人去了?怎能如此不知矜持。
姜卿儿见弘忍不愿瞧她,起了心思,忽然伸手揽住和尚的肩膀,拉起他的衣领往下拽,抬首便在弘忍的唇角处轻柔地烙下一。
柔软湿润,气息温热。
弘忍心头一震,怎知一时失神,半僵了身形,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娇颜,她细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后,嫣然巧笑地退下来。
回过神来的弘忍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不曾想她竟如此大胆,可是故意戏谑他?一把抓住姜卿儿的手腕,欲要对她发难。
姜卿儿瞧了一眼他唇边被亲下的口脂印,和尚看起来既艳既欲,不过他铁青着脸,只怕要发脾气,便甩开了和尚的手,忙道:“多谢款待。”
说罢,姜卿儿提着裙摆,往寺院的寮房跑去,回首瞧着他笑了笑,很快便消失在雪夜里。
留下弘忍在原地,面色铁青,浑身散着寒气,鼻尖似乎还绕着她的馨香,他冷脸擦去唇角口脂,却怎么都擦不去那柔软的触感。
方才怎会遭了她的道,和尚恼不过自己,拂袖而去。
一夜难眠,禅房无灯火。
一片漆黑之中,木鱼声不断,僧人盘坐在禅墙之下,双目紧闭,诵念声低沉,仿佛一时间,房外细雪再次飘零。
梦里千转百回仍是那张容颜,凤眸娇媚,唇色.欲滴,衣缕半掩,她亦是风情万种百媚生,近在咫尺,可望不可碰,不可说。
清晨,青山雾深,寒气颇重。
弘忍是被越思的敲门声惊醒,心却难静,他轻扶额角,坐起身来,十年来唯这一次起晚了。
越思还在房外道:“师父,今日的晨钟……”
弘忍轻叹一口浊气,他停顿许久,回应道:“由越云去敲,烧些热水,为师沐浴。”
“噢。”越思答应了一声,神情微疑的离开了。
冬日气寒,弘忍起身将衣物穿上,他面色铁青地看着床单的梦遗之物,一挥被褥将其掩住。
他岂能被扰乱心神,这丫头可是梦魇?
……
一如往常,清晨的钟声悠然而起,清净自在。
今次寺院的晨钟,似乎敲得与上次不太一样,差些稳重,姜卿儿尚窝在床榻上,细细想着,她揉着惺忪的双眼。
没有多懒床,姜卿儿起来换上衣裳,再来寺中留宿,仍是如此心宁。
简单洗漱之后,本想去跟昨夜那位帮过忙的贵人道谢,越云却告知她,那位郡王不见任何人。
姜卿儿只好作罢,带着侍女恩翠去了厨房,煮些清粥,馒头小菜,这寺庙里也只有这些东西了。
不过越云越思两个和尚夸她手艺好,倒是惹姜卿儿心欢,等弘忍和尚来食堂时,他神色冷沉,漠然扫视众人,也许还在不高兴。
为了给昨夜的事赔罪,盛一碗粥送到他眼前,姜卿儿坐弘忍身旁,托着脸笑道:“我做的,你尝尝。”
弘忍沉默不语,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不知何意,他动口喝着粥,吃着馒头。
姜卿儿问道:“好吃吗?”
弘忍却不回应她,仍旧神色冷然,眉宇间多了几分疏离。
姜卿儿微抿唇,还真是个小气鬼啊,不就是轻薄了他一下么,他也没吃亏嘛,话也不与她说了,板着个冷脸,就像第一次见面那样。
和尚的心,海底针。
“早饭后女施主先回烟云坊去吧。”弘忍忽然开口道。
姜卿儿一愣,笑容淡下,应着他话点头,“嗯……”
弘忍双眸没有看向她,语态漠然:“冯平裘胳膊折了,之后定会麻烦,有人问起,你便说皆是贫僧所为,与你无关。”
姜卿儿道:“多谢大师,可我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你若不给贫僧添乱,便是好的了。”弘忍微蹙眉,看向她,停顿一下又道:“不过放心,若你出了什么事,贫僧会来寻你。”
姜卿儿瘪了下嘴,轻轻道:“你们和尚慈善,都这样尽心尽责的么?就不跟我要点什么吗……”
宁可和尚跟她拿点什么东西,这样她就心安理得了。
弘忍回应她道:“世间种种皆为修行,贫僧为此,何不是一种修行。”
桌上的清粥已见底,和尚擦拭唇角后,合掌施礼:“多谢女施主的粥。”
话落,他不再多言,收拾桌面上的碗筷后,便转身离去,还格外与她保持了距离,这般疏离她,是做什么嘛。
姜卿儿见此,蹙起眉,心头骂一句:古板又小气的秃驴。
第17章 不可说(2)
杜若寺寺门前,碎雪已被清扫开,成了两堆,马车正停在雪堆前方。
姜卿儿身披毛绒斗篷,走到马车旁,她搓搓手掌,抬眸看了眼寺庙,和上次一样,弘忍没有出来送她。
越思小和尚站在一旁,道:“女施主,常来上香,会有佛祖保佑。”
姜卿儿轻轻一笑,掩去眼中的失落,谁让她对这样一个无念无欲的和尚动了心思。
她收回目光,在恩翠的搀扶之下入了马车,先回烟云坊吧,坊里还有姑姑需要照顾。
马车渐行远去,姜卿儿将车窗关上,靠在车厢一角,合目养神。
恩翠瞧着她些许失落的模样,掩唇低笑一声:“主子可是欢喜上寺里的弘忍大师了?”
姜卿儿瞧恩翠一眼,撇开脸道:“我没有,只是想多谢谢他罢了。”
恩翠笑而不语,旁人一眼就看出来了,哪还用得着她否认啊。
正值深冬,寒气久久不散,青山不似城中,尚有厚雪未化。
佛殿之中,弘忍一拢白袍,席地而坐,木鱼声声入耳,他面色清冷,低喃着佛经。
昨夜所梦之事,情乱至极,他竟为最欲念之人,这可如何是好。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舍利子……”
越云正坐在弘忍身旁,瘪了下嘴,自姜施主走后,师父一直在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一早还把床单给洗了,实在太反常了。
师父不会真动凡心了吧……
越云连忙悄声对佛祖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小僧还不敢要师娘啊……”
正此时敲门声响起,越云回首望去,那身高九尺的薛瑞走入佛殿中,这人实在壮硕,非常人过能及,还带着军营里的杀伐之气。
只见薛瑞走到弘忍身旁,长相是凶神恶煞的,却躬着身恭敬地说道:“我家王爷邀大师下盘棋。”
诵经声停下,弘忍眸色微深,他淡然地放下手中的木鱼站起身来,薛瑞道了声请。
杜若寺一间禅房,棋盘上早已对奕着黑白两子,棋局已定。
棋桌旁是一位墨蓝华服的男子坐在楠木轮椅上,面色白皙无血,五官秀美,双眸细长,几分阴柔,苍白的手握着茶杯细品,神情淡然。
禅房门被推开,身着简素僧衣的弘忍走进来,男子抬眸看过来,勾唇一笑。
弘忍瞥他一眼,眼神平静无波,行径自如地走到棋盘前坐下。
平西王谢知渊,字以深,幼年失腿,不过心思缜密,运筹帷幄,虽不如当年的老郡王功高势大,仍是以残废之躯生生扛下平西王府。
因容貌阴柔如似女儿,谢家铁骑不服于他,多年以来用面具示人,凭借满腹谋策,守住谢家在辽中的势力。
看似威风犹在,韩太后却早已虎视眈眈,频频对平西王府施压,迟早也遭削藩,不过强权之下必反。
谢家乃为太皇太后的母族,如今的萧太妃又是太皇太后的外甥女,东宫的陨败,再到谢家的艰难处境,都是从太皇太后驾薨之后开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