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珺见她走出寝殿后,命冬儿进去守着贵妃,忍着一肚子话,待走至太液池旁便迫不及待说了出来,“你为何要拿回玉佩和信笺?咱们现在根本无法见到二哥……就算能见到,”她眼眶一红,“把这东西交给他,不是想让他死么。”
少女折了一只柳,眯起双眸迎着春日暖阳,“长姊,还记得你日日担心裴宣时的心境么?你人在京城,他被你藏匿在边关。日子再难,你有想过轻生么,恐怕不会罢?你只会期待将他接回来的那一日,只会努力肃清威胁。”
她见慕容珺怔愣在那里,叹了口气,“萧萦心也一样。你告诉她二伯失忆也好,若她找我要回信笺和玉佩,我就想办法帮她。若她不敢……那我只有私下处理了。”
慕容珺再一次探究般地打量着她,喃喃问道:“你为何这般通透?”
少女手拿柳枝,模仿着菩萨的动作,在她头上一点,“长姊其实也一样,只不过遇到自己关心的人,总是会无法抛开情分。”她笑笑,“而我在这件事上,终归是外人。但我愿意出手相帮,还是有些……佩服她。不过呢,作为一名聪明的女人,我才不会因为一个男人做尽傻事。”
“哦,那我明白了。我们的皇后娘娘在自己的事儿上,榆木疙瘩也很正常了。”慕容珺见她愿意帮忙,心中无比感激,放松的同时不忘打趣她,“话不要说的太早,咱们聪慧的皇后娘娘可不干打脸的事儿。”
两个人打打闹闹走进清宁门,就见到了慕容策的御辇。
有一个时辰了么?狗男人怎得回来这般早……
王徽妍赶紧拽了拽慕容珺的衣袖,小声说道:“我方才帮你,所以你不许走,陪我去别苑,不然绝交!”
慕容珺扶额,只得咬牙应下这件棘手的差事。
“陛下万安。”
慕容策正在打量院中的布置,听到两声问安,转头看了过去,揶揄道:“朕记得长姊曾抱怨午时之前谁也不见,为何说过的话变的如此之快?”
“嗨,女人善变这不是很正常么。”慕容珺还能怎么说,为了身旁的皇后打脸也值得了。
王徽妍赶忙拉起慕容珺的手,看向站在树下的男人,“陛下,不若命长姊作陪,一同过个节?”
她刻意这般问,就是算准了慕容策不好意思拒绝。
男人低头捋了捋衣袖,淡淡说道:“若长姊愿意,朕并无不可,别苑那般大,多一个人也不多。”
慕容珺一副你害我的表情,偷偷和身旁一脸欢喜的女人对视,只得嘿嘿笑了两声,“那臣就恭敬不如从命。”
“命裴宣骑马跟随。”慕容策负手走向寝殿,示意吴六一为他更衣。
王徽妍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挑眉低声炫耀:“你还不谢我?”
慕容珺咬唇笑着推着她,“快去伺候尊敬的陛下,快去!”不由分说地将她推入了寝殿,命人将门关上。
少女脸色犹如打翻了五色盘,心中默念,这个死女人闹这么大的动静,完了完了,狗男人肯定听见了。
她站在屏风后,咬唇转头偷眼看过去,透过鲛纱刚好与慕容策的目光相碰……
只得换上一副营业的表情,从屏风后走了出去,“陛下,臣妾服侍您更衣?”
慕容策急中生智,将手中的玉带递了过去,“那帮朕束腰罢。”
王徽妍忍住想咬舌的念头,干笑着走进他,顺从地接过了玉带,“可是臣妾不会……”
“无妨,任何事都是从生疏到熟练,”男人站在她身前,微微张开了手臂,看着镜中的两个人低声说道:“手持带扣的两边,环住朕的腰身。”
少女只得照做。
不肯距离他很近,只得前倾身子,左右手同时拈起玉带,环绕他的腰身。
扣带她怎么也扣不到锁扣上,这才脸红地想起方才应该提前练习一遍,如今撤也不是,只能紧闭双眼听着锁扣之间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心中越来越急。
慕容策见镜中的女人努力控制身形的别扭姿势,扶额后退了一步,“朕突然有些头晕。”令专心致志系腰带的人猝不及防地扑入他的怀中。
王徽妍急的满脸通红,手拿玉带慌乱从他怀中后退,情急之下装作手疼,嘟囔道:“臣妾有罪,这点小事都做不好。”突然被一双大手握住,连手和玉带围上男人的腰身,听得“嗒”的一声,她窘迫地知晓,卡扣系上了。
“说你笨,你还不承认。”男人挑眉看向面红的女人,命道:“外头有风,让素芸为你带件披风。”率先向殿门外走去。
留下少女抚着有些痛的手指,默默将姊弟二人又骂了一遍。
素芸为她更换了利索的朝云髻,又换了一件樱粉色蝶戏月华锦衫搭配软银轻罗百合裙,本想再为她补补妆容,却被她拒绝了,“莫要落得刻意。”看着她从头上摘下了累丝红宝步摇,只得无奈地依她。
待王徽妍扶着素芸的手走出了殿门,见到了除萧贵妃之外,其他三名盛装打扮的嫔妃,听得她们叩拜:“皇后娘娘万安。”
少女刻意无视慕容珺警告的眼神,迈着端庄的步伐走上前去,抬手命平身,转身向负手背对她的慕容策说道:“陛下,臣妾晨起听闻您说要去别苑,即刻通知了妹妹们。萧贵妃患病无法前来,真是可惜了。”
“多谢陛下,皇后娘娘隆恩。”三名嫔妃听得皇后这般说,赶忙盈盈下拜。一个个莺声燕语,好不热闹。
“皇后斟酌安排便是。”慕容策头也不回地登上了御辇。
慕容珺抿抿唇,笑道:“娘娘,可否容臣与您共乘。”
待走上辇车坐定后,她摇了摇头,“过分了啊。带上我就算了,还带那几个,你是怕他太高兴了么?”
“他若高兴,就该我不高兴了。”少女靠在隐囊上,把玩着衣饰上的穗子,“再说了,我身为后宫之主,没道理寒食节自己去游玩不带着他的爱妃们。说出去我的名声也不好。”
慕容珺一副你真狡辩的表情,“早知道你搬来虾兵蟹将,我还凑这热闹作甚。还连带我的裴郎……”她假装负气说道:“万一陛下将对你的怨气撒在裴郎身上,我是不依的。”
王徽妍拈起一枚蜜饯放入口中,口齿不清地说道:“这叫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
一个时辰后,由禁卫军护驾的车队浩浩荡荡驶入骊山脚下的皇家别苑。
慕容策下了御辇径直去了正殿,命吴六一将裴宣传唤过来。
男人手拿琴谱正在翻看,听闻一声熟悉的声音:“草民裴宣拜见陛下。”
他转过身,目光在下跪之人的身上来回睃巡,半晌后才命道:“起身罢。”
“你知晓朕为何宣召与你?”
“草民知晓。”
慕容策微微惊讶,“说来听听。”
裴宣照旧双手拢于袖内,恭谨回道:“臣通过了陛下第一关的考验,这才获得了面圣的机会。”
慕容策捻着扳指,深褐色的瞳仁内满是冷寒,“朕可以为裴家平反,让你承袭东平伯的爵位,条件是离开长公主。”男人继续缓声说道:“若选择留在长公主身边,那么关于裴家的事,将继续维持现状。机会只有一次,朕给你三日时间考虑。”
裴宣提袍下拜叩首,“草民只愿陪在长公主身边。”
良久,慕容策面上薄冰稍融,“你先回去罢。”
他看着乌发玉冠,松青色襕衫的背影,走在绿树繁花中便如一幅生动的画卷,有着无法言说的清隽温雅。与喜好舞刀弄枪的李玮完全两种不同类型的人。
那女人恳求的声音回响在他脑海中,“陛下,关于长姊的婚事,臣妾恳请让她自己做主……”
男人撩袍迈出殿外,询道:“皇后等人在哪里?”
吴六一早就打听好了,赶忙回道:“此时正在西山的莲花湖畔踏青。”
确切说是在莲花湖畔荡秋千。
由于大燕的皇族血统并非汉人,寒食节除了插柳,踏青,咏诗之外,增添了许多运动,比如蹴球,秋千等活动。
王徽妍见身旁的女人为她的裴郎担惊受怕,索性拉着她和三名嫔妃一同荡起了秋千。
五个人中,张美人年纪最小,最放得开,满处都是她的欢声笑语。吴才人胆小,一直在摆手后退,索性也就不强求她。楚昭仪刚开始有些羞涩,后来渐渐的也与大家说笑起来。
张美人见皇后娘娘指挥着别人,含笑福了福,“都说寒食竟竖秋千祛百病,娘娘也要应个景,图个好彩头。”
其他两名妃嫔也纷纷应是。
王徽妍见慕容珺依旧强行欢笑,挽着她的手臂笑道:“长姊,下一个轮到你。”见她点头,这才坐上了秋千,抓好绳索。
两名小宫女见皇后娘娘坐了上来,更加卖力地助推。
少女感觉自己像只鸟儿般地飞向了空中,耳边传来呼呼的风声,不远处莲花形状的湖完整的出现在视野里,心中很是欢喜。
她阖目正徜徉在春风中,突然听得一声尖叫,伴随着犬吠,她感觉自己不受控制般地向湖中飞了出去。
耳边传来吴才人等人焦急的呼唤,“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