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朝后骑着驴刚入坊门,就被快马奔来的传令官唤住,说陛下宣他入宫。怪不得早起后眼皮直跳,上朝时,默默忍受着来自上首杀人般的目光,下了朝还要被宣召,心中顿感大事不妙……
王徽妍见叩拜之人身着绯色官袍,知晓应是正三品,温声说:“免礼。”
外臣如何进得禁中大内?这个人的声音有些耳熟……
不过她从不曾过问前朝政事,仅有的几名朝廷重臣也是在与慕容策大婚时见过,混个面熟而已。
想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才入后宫觐见。为了避嫌,她扶着素宁向听雨阁旁的竹林中走去。
慕容策早已将方才的偶遇看了个满眼。从对话和表情来看,并无蹊跷。他退至宫墙后,捻着扳指陷入了沉思。
王徽妍轻摇团扇,扶着素宁的手缓步前行,突然觉得有些硌脚,想是凤头履内进了石子,又坚持走了一段路,她瞧见前方有堵朱红色的宫墙,指着太液池边发芽的垂柳,“去墙后。”
素宁一愣,瞧她指了指鞋履,这才明白过来。赶忙扶着她走入巷内。
慕容策远远跟在后面。见主仆三人走入一条小巷内,男人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当他满面怒容地走至巷内时,见到了扶着侍女手拿鞋履的女人,惊诧地看着他……
“朕见皇后大病初愈,怕你再次晕倒,便一路跟了过来。”他强装镇定,嘴角扯出一丝笑意。一番解释后,目光不自然地看向了别处。
王徽妍看着话都说不利索的狗男人,暗中腹诽,竟然还干起了暗中跟踪的把戏,编,你就可劲儿的编!
“多谢陛下惦念。”照旧是平淡的语气和得体的宫礼。
她故意不提邀约之事,擎等着接招。
“朕见皇后略有疲惫之色,刚好郑尚书有急事要与朕商讨,那便下次再约罢,皇后好生歇息。”慕容策踢了一脚尚未反应过来的吴六一,负手往听雨阁走去。
吴六一尴尬地笑着拱手,“奴婢告退。”赶紧追上前面那位头戴金冠之人。
“恭送陛下。”
王徽妍起身后,继续扶着素芸将鞋履内的石子倒了出来,想到方才被狗男人跟踪,晶亮的双眸内满是慧黠,“走,陪本宫去会会老朋友。”
*
郑涞哪知道方才发生如此鸡飞狗跳之事,他在听雨阁内坐也不是,跪也不是,犹如望夫石那般站在门外张望。终于见到玄色的身影,赶忙敛袖直接下跪。
慕容策见郑涞跪在那里不由得面露嘲讽,“尚书这是何意,到叫朕看不懂了。”迈进阁中,撩袍坐在上首,假笑着问道。
郑涞苦只得着脸起身,转而跪在阁内,拱手说道:“陛下前日下旨命臣筹集的一百万两银子,已募集了五十万两。只是因兵部饷银发放,一时难以周转。”郑涞恭敬道:“还请陛下宽限几日,微臣定早日将赈灾银两补齐。”言辞恳求之间双手加额触地,一张圆脸涨的通红。
慕容策心里一松,靠在椅中捻着手串。
看来是他多虑了……
男人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茶汤,淡淡道:“行了,起来吧,朕准了。”
郑涞听闻这声天籁的恩旨,激动地叩首:“多谢陛下隆恩。”
“若无事,便退下吧。”慕容策放下茶盏,随意地挥了挥手。
郑涞抿抿唇,“陛下,臣还有点小事想说……”
“何事?”
“臣想请陛下给犬子保个媒……”
慕容策心里倏地一跳,抬眸看向下跪的大臣。
“是兵部尚书家的三娘子。”郑涞拱手笑道:“臣与赵尚书一致认为,若两个孩儿能获得陛下的福泽,那真是郑赵两家的荣光。”
作者有话要说: 慕容策:卧槽,皇后全部说对了!
毫不知情的王徽妍:那是,我说什么不是至理名言?感谢在2020-02-26 07:20:42~2020-02-27 09:11: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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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慕容策无法掩饰面上的震惊,僵坐在椅中陷入了沉思,果然都让皇后说中了?!
这件事越来越蹊跷又找不到头绪。
他生平第一次体验到事情不受自己控制的感觉。这令他感到惶然和无法遏制的愤怒。
男人起身走至郑涞身侧,深邃的眸中犹如寒冰之末,冷嘲道:“爱卿,朕是一个喜欢听心里话的主君。”
郑涞习惯性颔首称“是”,转念一想这是何意?不知所措地僵直在那里。
慕容策一哂,烦躁地抬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男人捻着手串,看着一缕沉水香从铜鹤纤长的喙间缥缈而出,深褐色的眸子里满是挣扎,良久,像是下定决心般命道:“摆驾清宁宫。”
*
清宁宫花园,在昨日的一场春雨的滋养下,使得夹道两旁的玉兰绽放开来,隐隐散发出清甜的香气。
“八戒,来这里。”
王徽妍左手拿着纬子向前晃动着,纬穗发出“哗哗”的声音。可是不管她如何逗引,对面那只通体雪白的小狗只是趴在那里,漆黑的眼珠百无聊赖地看着她。
少女从素宁手里拈起一颗肉块,晃了晃,“如果看到这个,它都能稳如老狗,那我敬它是条汉子。”
小狗立刻窜出,作出扑跳的姿态,朝她不停地张嘴摆尾,收爪站立,嘴里“呜呜”地叫着。
少女含笑将肉块轻轻一掷,看着八戒扑过去欢快地吃着,“瞧瞧,只要有欲望,就能够让人有机可乘。”接过绢帕擦了擦手。
素宁心疼地看着白色的毛团,指了指地上的布袋子,“娘娘,八戒的零食就只有半袋了,这段时日恐怕不好给它做。方才寿康宫的宫人告诉婢子,八戒这几日神色恹恹,整日趴在那里一动不动。”
王徽妍见素宁手里还有两颗肉块,命她全部掷给八戒,“树倒猢狲散,寿康宫上下想必都盘算着各奔前程,谁也不愿待在没有主子的宫室,哪里会有精力善待它。”
“陛下驾到……”
随着宫人一声唱喏,皇帝已走进花园里。
“陛下万安。”
慕容策见那女人神色淡然,手执纬子盈盈下拜,刚要抬手免礼,就听得一声犬吠,一只雪白的毛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滚来,咬住自己的衣袍下摆,拼命往一旁拉扯。
他自小就非常厌烦带毛的动物,每次去母后宫里问安,回宫后总要立刻更衣。
幼时,强迫症的他经常会摘毛一整日,仍旧觉得自己身上挂着动物毛发,内心极度厌烦,所以对这些动物视而不见,更不许它们靠近自己。
“皇后故意忤逆朕,禁足两月。”慕容策拽着衣袍,气急败坏地下旨。
王徽妍话到嘴边,想了想禁足两月,就又咽了回去。
“臣妾领旨,恭送陛下。”
禁足是好事儿,她太可以了。每日不用应付嫔妃,不用看见狗男人,还有比禁足更美好的事儿么?就算论起这件事,她也有足够的理由。
她就是算准了狗男人对于厌烦的东西,从来都吝啬多看一眼,嗯就……比如自己。
八戒真是立了大功。
素宁也有功劳,一颗肉块被狗男人踩在脚下,惹怒了八戒。还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陛下,这只狗是太后娘娘的爱物儿。”吴六一认得这只狗,所以才没敢下手。见皇帝误会皇后娘娘,这旨意要真的下了,岂不是闹了笑话。皇帝因太后娘娘的爱犬惩罚了皇后娘娘,这说出去也太败坏名声了。
慕容策刚要发怒为何不将狗弄走,听到吴六一的话以后,这才仔细辨认眼前的狗的确是母后养的。
“嘶啦——”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衣袍下摆少了一块。
八戒咬着一块玄色的衣料,也知道自己闯了大祸,飞快地跑到新主人身后躲藏起来。
王徽妍从未见过慕容策仪容不整,知道他喜洁,对仪容要求颇高。如今这缺了一角的衣袍穿在身上,方才被拉扯时蹀躞带也歪了,搭配那愤怒之后又无奈的表情,简直狼狈不堪。
她心中乐开了花,忍得腮帮子酸疼,外表还要装成一副很恭谨的样子。
最初想要抚养八戒,知道慕容策不喜宠物,也是心疼八戒无家可归。如今八戒才来,就令狗男人如此狼狈,也不枉她在寿康宫侍疾时喂它肉干。真是一条好狗!
慕容策袖中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面上已恢复了正常神色,转身说了句,“既如此,朕回寝殿更衣。”
王徽妍看着他的背影,忍住想掏耳朵的念头,他说什么?回谁的寝殿……
她幽怨地看着狗男人转身进了清宁宫的殿门,只得迈着极慢的步伐,恨不得走上半个时辰才好。
行,我看你能忍到多时。
少女看了一眼素芸,“都这个时辰了,陛下兴许要留下用膳,好生准备着。”
身后的八戒跑过去将那粒肉块吃掉,不忘向离去的新主子摇了摇尾巴。
*
慕容策见皇后宫中只有几件他的常服,如今尚在孝期,只得命人将素服、鞋履拿来清宁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