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纤云紧紧地抱着沈君慈，就是不松手。
“给我松开！”唐无悲咬牙切齿地低声吼道。
“那你别扯我啊！”叶纤云侧过身子去瞪他。
沈君慈只当自己是颗树，任叶纤云吊着、由唐无悲扯着，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两人哪是相爱相杀啊？分明就是冤家。
“给你一个时辰的时间准备，一个时辰后就正式开始。”唐无悲总算是将叶纤云从沈君慈身上扯了下来，恢复了平时那般懒散的模样。
叶纤云在一旁哼哼着，倒是没有甩开唐无悲抓着自己的手。
“好。”沈君慈点了点头，怕唐无悲没看见，又补上了一句。
唐无悲的教学是当真不留情面的粗暴。
那是将人逼往绝境的方式。
如同将不会游泳的人扔进水里，让他一次又一次地体会溺水和窒息的滋味，面临死亡的威胁，唐无悲却只会在一旁冷眼看着，然后跟你说——呛水的滋味不好受？那就学会游泳。
“疼吗？”
“——你觉得疼那是因为你躲不开，你若是能躲开了，又怎么可能会觉得疼？”
“不想感到疼痛，那就给我拼命往上爬。”
只有在困境中，人才会成长的更快，但同样，快速的成长对应着相应的代价和磨难，挺过去了那便是成长，挺不过去的话，那就是这一辈子都很难再翻去过去的坎。
沈君慈在此之前，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成为活靶子、随时都有可能被带上内力的石子击中，便是睡觉也不能掉以轻心。
不过两天，她的身上就已经青紫一片，便是碰碰都疼得不行，更不要说接下来的日子还要继续这般下去，也难怪唐无悲会说出“若是她挺过了，你便是拿她当小祖宗供着都没问题”的话了。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沈君慈再次想起这段日子都还是会觉得痛，难受进了骨子里，便成了一种身体记忆。
时间回到秦纵到达悲欢谷之时——
才到悲欢谷外的秦纵还不知道沈君慈如今的状况，然而看着这一块的地形，他却感到了熟悉。
熟悉到仿佛闭着眼睛也能知道哪里长着树、哪里隔着石头，哪里布着陷阱，他瞪大了眼睛，不由自主地往前踏了一步。
——他好像知道该怎么进去。
脑袋里浑浑噩噩的，仿佛成了提线木偶，只是随着本能动着。
“秦纵。”
突然，耳畔传来了沁苑的声音，打断了秦纵这般如同失了神志般的举动，秦纵怔了一下，才朝着声源处看过去，对着沁苑投去了视线。
少女皱着眉走向他，好看的脸蛋如今写满了愤怒，但更多的，却是难受和委屈，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般。
沁苑在他面前站定，仰着下巴和他对视着，然后……
她毫不留情地一拳揍到了秦纵的脸上。
秦纵本是能躲开的，就算是如今这如同废物一般的身体，但是他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躲开，而是站在原地，任由沁苑那一拳直直地击中了自己的脸。
“咚。”
堪堪能站起来的身体又怎么受得了这一下？
只见灰尘扬起，秦纵便已然倒在了地上。
他的眼前又开始冒着小黑点，秦纵努力撑起半个身子，下一瞬，胸前的领子处传来了一股大力，将他硬生生地拽了起来。
他们的脸隔得很近，近到秦纵能清楚地看见沁苑眼皮子下的青黑，嘴皮上的干裂和那藏在愤怒下的悔恨。
“秦纵你这个混蛋！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小姐啊！”
沁苑低吼着，一头撞在了秦纵的额头上。
番外一 沁苑和沈君慈
沁苑从来都不是一个合格的影卫。
比起同期的其他人，她生性更为怯懦，资质也算不得好，如果不是沈君慈的话，世界上早就没有沁苑这个人了。
影卫是大家族培养出来保护主子的工具，忠诚而强悍，经历一次又一次残酷的淘汰而选出来的——弱小的、叛逆的，家族根本就不会让他们长大。
沁苑便是那被淘汰的其中一个。
她是失败品——在败给训练营的另一个人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的下场了，这意味着什么训练营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于是她逃了。
虽然只刚刚逃出地下训练所就被捉住了，但是却遇见了沈君慈。
沁苑至今都还记得那时候还是个小包子的沈君慈在看到她被人压在地上时所露出的震惊。
“你干什么？”沈君慈皱起了眉，手里拎着的蛐蛐笼晃了晃，便往后一扔。
跟在她身后的秦纵忙伸手接住，才没有让那笼子啪得掉在地上。
“小姐以后就知道了。”抓住沁苑的女子面无表情地回道，终是没有在沈君慈面前将匕首插进沁苑的胸口。
沁苑紧紧地咬着嘴唇，她看着沈君慈瞪圆了眼睛，硬是没让眼泪从眼眶里掉出来。
——“不能在主子面前露出脆弱不堪的一面，不够强大的影卫是会被换掉的”，这是训练营中的谁都知晓的保命规则之一。
她渴望着这位小主子能救她一命。
沈君慈唔了一声，视线钉在她的身上，似乎是在考虑什么。
“属下告辞。”女人倒是没想等沈君慈考虑，冲着沈君慈行了个礼便要带着她离开。
“这小鬼给我罢。”
也就是在女人转身、沁苑终是没忍住掉下眼泪的那一刻，传来了沈君慈软糯糯的声音。
这是沁苑头一次发现，人的声音居然能好听到这一步。
站在几步外的小女孩仿佛全身都泛着柔光，沁苑眼眶一热，忍不住滚下了一颗泪珠。
“您知道自己在要什么东西吗？”女人转过身去，直直地看向沈君慈，“您在要您以后的刀剑和盾牌——但她却不是个好的，而是失败品。”
“唔。”
“您以后会有更好的影卫。”不善言辞的女人直白地说出了结论，然那平淡如水的语气却是丝毫没有说服力。
“没事，就她吧。”沈君慈许是刚才就考虑好了，也就干脆地答了。
“……”女人表情未变，但是看沈君慈的眼神却是多了一抹说不清的意味。
“放手吧。”沈君慈见女人愣在那，又说了一声。
女人也不知在想什么，小会后，终是缓缓地松开了手，沁苑毫无防备的掉在了地上，差点惊呼出声。
“遵小姐令。”
女子这么说了一声，便唰地消失在了原地，隐去了身形退下了。
沁苑趴在地上，半响没反应过来——她自沈君慈要她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有些转不过弯了，她不明白沈君慈为什么会放弃更好的选择而来保护一个失败者。
主子是冷酷的。
这是沁苑在训练营待到如今这般大而总结出来的，或者说，因为他们的定位是工具，所以主子们就算在冷酷也是正常的。
而人选择强大的工具也是本能，所以她才更是不明白沈君慈为什么这么做。
即使她因此得救了。
其实沈君慈救下沁苑也不过是怜悯罢了。
未经历过什么大风大浪的现代平凡小姑娘哪能这么快就适应另一个世界的规则？更何况这身份也允许她偷个懒慢慢来。
二十岁的年纪本就是正义感膨胀的时候，自然是看不得有大人欺负小鬼的事情在自己面前发生的，更别说那女人看样子是想杀掉沁苑，若是阻止不了也就算了——人若是连自知之明都没有，那也就活该倒霉了。
可若是帮得了还不帮、任由沁苑被杀掉，这事沈君慈怕是得记一辈子。
就像是之前将秦纵带回来一般，没撞到她面前的也就算了，撞到她面前的，能帮也就帮了。
“喂。”
蓦地，有人戳了戳她的脸，沁苑下意识地往后退去，直至拉开了距离，才冷静下来，看清了那个戳自己脸的人。
那是之前跟在沈君慈身后的小鬼，如今正蹲在她刚才趴着的地方的前面一点，一脸无害地伸着一只手，还维持着戳她脸蛋的姿势，而另一只手却是还单手托着那个笼子。
“……”沁苑和他大眼瞪小眼，好一会，才看向那个和她隔了一些距离的沈君慈，在对上眼之时，她只觉得心里一惊，唰地起了身，在沈君慈面前跪了下去。
秦纵被她这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也立了起来，张开了手将沈君慈挡在了身后，露出了警惕的模样——连那蛐蛐笼都扔了，直到反应过来沁苑是什么意思之后，才缓缓地放下了手，却是依旧没有和沈君慈拉开距离。
“……起来。”到这个世界的这两个月沈君慈也不是没被人跪过，但是被这么小的下跪，却是头一回。
“谢小姐救命之恩。”沁苑没动，依旧保持着头挨着地面的姿势。
“顺手而已。”沈君慈也不哄她，就这么直说了。
“那君慈当初捡我回来呢？”似乎是突然想起了，秦纵也开口问道，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君慈能顺手把我捡回来。”
“……”这是被抢了答复的沈君慈，她伸手掐了掐秦纵的脸，小小的哼了一声，秦纵呜呜的哼着，却是任她这般欺负着。
沁苑就这般听着两人之间的笑闹，她想，这个小小姐是个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