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密室门被开启,走进一人,随即铁门复又紧闭。
只见来人绛袍玉带梁冠,一双鹰眼在这幽暗的密室里显得尤为犀利。
一踏进密室,阴冷潮湿之气便扑面而来,但楚天承却浑然不觉,只看着窝在墙角的人一脸报复的快意,嘴角挂着残忍的笑。
“如何?小五为你精心准备的这一局,你可还满意,二哥?”
墙角的人缓缓抬起头,虽邋遢了些,落魄了些,还满脸胡子拉碴,但依然能清晰地辨认出那张脸,赫然就是已经“驾崩”的天启帝楚天尧!
沦为阶下囚的楚天尧脸上丝毫没有败者的狼狈失意,反而泛着隐寒的恨意和帝王惯有的傲视:“果然是你,老五!”
从死亡关口回来再次睁眼时,他便已身处这间密室,多日来除了每日送饭的之外便再无旁人来过。
天窗外的昼夜每交替一轮,他便用石头在墙上刻一道痕,到今日,墙上已有四十五道刻痕。
楚天承低眉含笑迈步,越过方桌走到楚天尧跟前,蹲下,邪魅张狂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如何,二哥?”
楚天尧沉默地看了楚天承片刻,而后突然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答他的是一阵由低到高、充满冷嘲与不屑的狂傲笑声,肢体的颤动牵引铁链发出哗啦啦刺耳的声响。
楚天承就静静地看着楚天尧笑,不动气,不失色,平静如常。
楚天尧的脑海里浮现出很多年前有个人对他说过的话:“二郎,在皇权倾轧的战场里,没有人能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今日你虽胜了,但这并不代表你永远都是赢家,总有一天,你会输得比我还惨!”
楚天尧眼含热泪隔空对早已不在人世的人呐喊:大哥,你料得不错,我果然输得比你还惨,可我不后悔!
他笑够了,这才看向楚天承道:“我这一生,该得到的,不该得到的,我都得到了,自古成王败寇,如今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若有半句求饶的话,我就不是楚天尧!”
楚天承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呵,不用急,我会让你如愿的。我会慢慢儿的,一点一点的让你感受什么叫……生不如死!不但如此,我还要让你儿子也品尝一下这种滋味儿!”
楚天尧心内一凛:“楚天承,你若恨,报复我一人就够了,为何要祸延子孙?”
“笑话!”楚天承大袖一甩猛然起身,居高临下对楚天尧道:“当年你我共同举事,事成之后你却想过河拆桥,这笔账你以为我会忘记吗?我告诉你,今日的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我要将你加诸在我身上的痛苦加倍地讨回来!人若负我,我必千百倍还之!天若负我,我便逆了这天!凡是对不起我的人,我都要他付出惨痛代价!”
“……”
“怎么,担心你儿子吗?怕他保不住江山保不住皇位?别担心,不着急,我会慢慢儿的来,终有一日,我会叫他乖乖地把江山亲自送到我手上!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耗费毕生心血的江山最终落入我的手中,我要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儿子万劫不复,我要让你亲眼看着我夺得天下,坐拥万里江山!哈哈哈!”
眼前之人的癫狂之态让楚天尧心头触动,苦涩一笑,感慨道:“呵~是我忘了,像你这么疯狂的人,有什么做不出来。当年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能做出那等泯灭人性之事,如今这些又算得了什么。”
于是,楚天尧收敛了情绪闭了双眼,决定不再理会楚天承。
楚天承见状道:“怎么,绝望了?害怕了?无话可说了?”
闭目沉默。
“真不愧是你啊,二哥,到了此时此境居然还能如此沉得住气。”
依旧闭目沉默,楚天尧已打定了主意不再理会他。
楚天承脸上的笑意更加瘆人,在楚天尧面前一边来回踱步一边道:“哦对了,我今日还给你带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呢?”
还是闭目沉默。
“今日是什么日子,你应该不会忘记吧?”
“……”
“看来你还记得,今日是你儿子的生辰。他在群英殿大摆筵席,宴请八方来贺的使团,几位顾命大臣十分尽职,你对慕谦的钳制起作用了,四郎这皇位算是坐稳了,你说,这算不算好消息呢?”
“……”
见楚天尧始终无动于衷,楚天承也没失耐心。
“至于另外一个消息呢……”楚天承用眼睛瞄了一眼楚天尧,笑着接道:“竘漠使者今日在国宴上提出联姻,为他们的三皇子耶律齐求娶大魏琼华长公主,你说,这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呢?”
楚天尧的眉头动了动,终于睁开了眼看向楚天承道:“你不用再白费心机了,你想怎么对付我尽管来!我一生杀孽无数,满手血腥,合该有此报应,落得今日下场,我没有任何怨言,但我相信天道有轮回,你最终也不会有好下场!只要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就必定会睁大眼睛等着看你终将落得何等凄惨结局!”
楚天承停止了踱步,猛然仰天狂笑:“哈哈哈!很好,好极了!就是要这样,你才有让我报复和折磨的价值!哈哈哈!”
楚天尧静静地看着癫狂的楚天承,一个困扰他许久的疑问冒上心头。
“我有一个问题始终想不通,独孤仇的安排可说是万无一失,你是怎么做到在他眼皮子底下偷梁换柱的?”
楚天承一笑:“很简单,他独孤仇能在你身边埋伏暗桩,我就不会吗?我只要把环妃给你下的毒暗中换掉就可以了。”
楚天尧不由一阵恶寒。
相比环妃,这个人必定更加靠近御前,不仅能在御前来去自如,还要有足够大的权力掌握他的饮食起居。
如此,答案便不言自明了,是太监总管姚辅仁。
“想不到竟然连他都被你收买了。”
他原以为,那是对自己最为忠诚的人。
也就是说,他的儿子,少帝楚隐现在的一举一动都在楚天承的掌握之中。
楚天承嘴角一扬:“二哥,你还是这么精明,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姚辅仁并非被我收买,而是他原本就是我的人。”
楚天尧手抚额头苦笑,牵动铁链一阵哗啦响。
“你还真是计划周全,安排缜密啊~”
如今再担心儿子会怎样也无济于事了,他只能祈祷慕谦能够遵守对他的承诺,保他的儿子周全,保大魏江山不失。
楚天承道:“出自‘血凤’之手的毒固然难解,但有一个人却比她更加高明,不论何毒,只要经他之手就没有解不了的,制造出功效相同但最终结果却不同的毒自然也不在话下。”
楚天尧冷嘲:“我倒不知,你手下竟还有这样的能人。”
楚天承阴笑:“这个人,你认识的。”
但见楚天承笑着走到门口拉了拉与外部连接的铜铃,铁门开启,一人踏进密室,铁门随即复又关闭。
楚天尧一见来人,内心瞬间受到巨大冲击,瞪大眼睛注视着立在门口的人,一脸的震惊和不可置信。
第58章 成王败寇(下)
只见门口一个颀长身影孤峰孑立。
其人罩着一件漆黑连帽狐裘,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包裹得十分严实,唯一漏出的脸上还罩着一张漆黑飞鸿展翼面具,除了一双深藏在面具之后的眼,便再看不到其他任何外露的地方,让人完全无法捕捉他的情绪。
幽暗月光穿过铁窗些微映照其身,反射出斗篷缎面上密织的刺绣,细看之下方辨出是大朵大朵的黑色曼陀罗。
面具男隔空盯着墙角的楚天尧一动不动,宛若一尊守望千年的雕像,孤傲而执着,又似漂浮在这人世的鬼魅幽灵,虚幻而无依。
楚天尧瞠目相视,望着门口来人震惊得半天合不拢嘴。
面具男立在门口,隔着一张斑驳陈旧的方桌望着楚天尧亦沉默不语,但他面具下那双眼中投射的寒光和恨意却令楚天尧不寒而栗。
楚天承瞟了一眼身旁的面具男,而后看向楚天尧邪笑道:“意外吗,二哥?”
楚天尧瞪大了双眼,再三确定自己没有看错,愣了许久的他才终于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原来他竟是你的人!老五啊老五,你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啊!哈哈哈!”
楚天承脸上邪魅张狂更甚,报复快意也更甚,复又将目光投向那孤峰孑立之人,接道:“他虽对你隐瞒了我之布局,但有一点他却不曾说谎,他的确身负血仇,只不过仇人不是独孤仇。”
他又将投向楚天尧,脸上邪气更甚、眼中阴毒尽显道:“而是你。”
“……?!”
楚天承兀自接道:“他的恨意从来不假,仇人就在眼前,而他却不得不压抑仇恨与你合作,这种滋味你能体会吗,二哥?”
楚天尧又惊又疑地看向面目男,眼中满是疑惑,不知他与此人仇从何来。
“……你到底是谁?”
楚天承也将阴邪的目光投向面具男,面具男仍旧满眼寒光与恨意地盯着楚天尧,半晌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