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承再次起身,隔窗倾听外面风雨猖狂,道:“看来,我们得调整一下方向了。”
洛倾鸿望向他,恰好楚天承也回转身来望向他。
“如此看来,只要有司过盟在,无论我们今后再有怎样的计划和布局,恐怕最终都难免成为他反手利用的契机。”
“你欲如何?”
“事到如今,不如直截了当,先除了这个祸根,再图慕家父子不迟!”
洛倾鸿眼睛一亮,这个结果他求之不得。
但见楚天承诡秘一笑,接道:“这是最后一次,只要你帮我除掉慕家二郎,除掉司过盟,我便将楚天尧完好无损地还给你!”
洛倾鸿眉毛一挑,有些惊诧有些意外道:“当真?!”
楚天承眼中复现那种极具侵略性的邪笑,指天发誓道:“我发誓,只要你帮我除掉慕家二郎,除掉司过盟,我便将楚天尧完好无损地交还与你,如违此誓,人神共弃!”
洛倾鸿不屑道:“发誓就免了,你从来不把誓言当回事,不过这回,我姑且信你一次!”
楚天承满脸邪笑看着洛倾鸿,眼中更充满了未知的阴谋。
洛倾鸿心知,这个人这么多年来一直在挖空心思地算计利用他,但他累了,不想再陪楚天承继续这称霸天下的游戏了。他现在只想尽快要回楚天尧,了结这桩血仇,了结他心底的执念,也了结他自己这再无留恋的人生。
此时,门外传来胥江的声音:“陛下。”
楚天承瞅了一眼:“进来。”
胥江随即便微躬着身子十分谦卑恭敬地进来了。
“启禀陛下,刚刚收到南齐那边传来的情报。”边说边将情报呈递给楚天承,而后又十分恭敬谦卑地退了出去,那样子令洛倾鸿十分鄙夷。
楚天承看过情报之后立刻瞄了一眼洛倾鸿,邪笑着将情报递给洛倾鸿:“你看看吧。”
从楚天承的表情看来,洛倾鸿断定胥江送来的绝不是什么好消息,接过一看,果不其然。
情报上说,吕玄趁东吴世子重病之机提出联姻,美其名曰冲喜,而即将嫁过去的仍是他南齐的公主,消息不日便会传遍各国。
吕玄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七年前逃婚的晏阳公主,此事举世皆知,如今又哪里跑出来一个公主联姻呢?
洛倾鸿几乎是立刻就回想起了药谷那一夜火凤的异常,顿时生疑。
楚天承不无嘲讽道:“这次计划看似是我们利用了吕玄,实则却是我们被吕玄给利用了!我们原本以为东吴世子病重只是本次计划中很小的一环,却不想竟被吕玄用作了吞并东吴的契机!哈!枉我自诩精明,却原来早已落入他吕玄的算计!如今想来,只怕钱恒这病说不定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洛倾鸿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讽刺挖苦楚天承的机会,挖苦道:“算人者,人恒算之。楚天承,想不到你机关算尽,竟也有被人算计的一天。”
楚天承却依旧不在意他的讽刺,一副已经习以为常的姿态继续他的分析:“吕玄有吞并天下的野心,也有称霸天下的资本。于南齐而言,他非仁君,却也称得上是明君,虽治国严苛,但却保得南齐强盛太平,就算中原也要忌他三分,不敢轻动。于子女而言,他更非仁父,从来只当他们是政治工具,但凡是对南齐壮大有利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洛倾鸿挖苦不成,反被噎了一道,却也无可反驳。
楚天承看出了他的心思,遂道:“当年,我让你去破坏齐楚联姻,原也是为了阻止吕玄吞并南楚扩大版图,进而威胁到中原,不想如今南楚余祸尚未扫清,他便将手伸向了东吴,野心当真不小啊!”
洛倾鸿不语,他才不关心吕玄的野心如何,火凤离开那夜的话语不停在他耳边回响。
“大魏覆灭了,楚天尧国破家亡,凡与他有血缘关系的人皆已不在,他自己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饱受折磨地活着,现在不过是个苟延残喘的废人罢了,如此,你的仇还没了结吗?你的恨还不能消吗?你真的不能放下仇恨吗?”
“……放下了,我便活不成了。”
“……”
“发生何事?”
“没事。我相信,是你的话,一定能达成所愿。”
“……到底发生何事?”
“没事,就是突然不想再委屈自己了。这些话我憋了许久,今日总算说出来了,痛快多了!”
“……”
“答应我,不论将来结果如何,你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好好爱惜自己。你从来都不懂得爱惜自己,这只会让在乎你的人心疼难过,知道吗?”
……
“……昭儿!”
这是头一次,因为自己太过专注于心事,以至于竟然没有听见楚天承叫他,直到楚天承提高了嗓门,他才反应过来。
楚天承见他失神的模样,便佯装关心的样子问了一句:“昭儿,你在想什么,想得这么入神,我叫了你好几遍都没听见。”
洛倾鸿觉察到自己竟然会被儿女私情所牵绊,蓦然怒了,且是对他自己。
父母血仇未报,灭门之恨未泯,岂可言儿女私情!
所以,他瞬间又强令自己恢复成了那个冰冷封闭的复仇者,对楚天承冷冷道:“没什么,无关紧要之事罢了。南齐要与东吴联姻,这对你而言不正好吗?吕玄若是壮大了,便有资本与中原一搏,待他们斗个你死我活,你便可坐收渔利。”
楚天承见他竟能转变得如此之快,且能狠下心从说出这番话,可见这个人的执念比他恐怕也丝毫不逊色。
只见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洛倾鸿饶有深意道:“说得不错,我们便坐山观虎斗,而眼下我们该做的便是除掉司过盟和独孤仇,哦不,是慕二公子。”
洛倾鸿冷眼瞧他:“不用你说,我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语毕,他便转身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楚天承在他走后仍旧望着他离去的方向看了许久,而后他忽然又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中充满了阴毒和算计。
“恨吧,恨吧!你恨得越深,复仇的愿望越迫切,对慕家那小儿的伤害就会越大,这样你才能更加卖力地替我除掉阻碍,而你的下场也就会更加悲惨!哈哈哈!”
他转而望向看不见的南方,似乎是在看着某个遥远的人疯魔道:“阿眉,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代价!你负我多少,我便会十倍百倍地从你儿子身上讨回来!哈哈哈!”
第326章 伤离别(上)
相见时难别亦难,北风凛冽催人寒。
秋菊送远京华道,人间再会知何年。
大梁城北,十里长亭前,清冷的官道上,送行的人与即将远行的人相对无言。
风波平息,各方该走的便都该走了,慕荣则是奉慕谦之命代表他来为乘风及玉林等人送行。
自前日那几道定乾坤的圣旨下达之后,枢密府的任命状也到了乘风手里,要他前往旭方,待新的镇阳军整编完成后到杨进手下任职历练。
慕谦知道,那日朝堂上“滴血验亲”失败不可能完全消除所有人对此事的疑惑,难免还会有人想利用乘风的敏感身份再兴风浪,于是他便借由枢密府的一纸任状告诉满朝文武,百里乘风他的确不是皇嗣,否则他怎么可能舍得将自己的亲生儿子下放到如此遥远的边境去呢,并且还只是个小小的副将。
唯有慕荣明白,他这样做其实也是对乘风的保护,远离庙堂远离那些算计和尔虞我诈,将他放到信得过的武将身边,这才是对他最好的保护。
枢密府、刑部、御史台、大理寺等各衙门奉命前往旭方查案的钦差团浩浩荡荡几十号人在五百禁军的护送下已先行出发了,所以乘风稍后也要出发赶上大部队,与他们一道赶赴旭方。
而即将与玉林一行三人同行的还有慕谦派来护送他们北归的百名玄甲将士,三辆马车,车内是慕谦赏赐的金银财宝及衣物、被褥等,带队的是一名玄甲军都头。
别看这都头在军中职级低,但因他是玄甲军的都头,换算一下大约相当于一支千人的禁军精锐的将领,这让人望而却步的阵仗可不是一般人能享受得了的,就连此次南下的钦差团也没这待遇。
除了他们之外,即将远行的人还有耶律图以及随他而来、化装成商人的那几个精锐护卫。
看着眼前两个英姿勃发、器宇不凡的年轻人,玉林眼中满是长者的慈爱与欣慰。风雨既过,她也该消失了,因为她的身份比乘风还敏感,多留一日,就多一分的风险,只怕有心人会无中生有再起波澜。
今晨大清早,常安便来到晋王府传口谕,命慕荣代替御驾送玉林一程,随行的还有负责护送的百名玄甲,并赐了许多金银财帛。
派玄甲护送玉林一行三人,慕谦此举可说是用心良苦了。
其一,不动用禁军,而是派遣他的私人亲卫护送,如此也不算假公济私。毕竟在他看来,玉林与乘风之事是私事,不该动用禁军。
其二,派遣他的私人亲卫前往锦州,除了公私分明之外,还有一层意思,就是确保地方官府能好好地执行圣旨。毕竟玄甲军等同于皇帝的眼耳喉舌,试问地方官府谁敢怠慢,谁又敢不好好遵旨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