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众人见到已经“死了五年的人”活生生地出现在他们面前,皆是一副见了鬼的表情,尤其是慕荣,震惊得无以复加。
可是不过一瞬间,他便好似明白了什么,猛地转头看向欧阳烈,铺天盖地的心痛便席卷而来,眼中满是深深的自责和愧疚。
“哥哥。”
欧阳葵一声带哭腔的“哥哥”令欧阳烈心碎不已。
“小葵……”
只这两个字,欧阳烈便哽咽不成声。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他终于见到了日思夜想的妹妹,可一切早已脱离了正轨,背离了他的初衷!
欧阳葵见到欧阳烈便再也抑制不住悲伤,哭道:“哥哥,我都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你怎么这么傻!你不该为了我做对不起荣哥哥的事……对不起,都是因为我……对不起……”
慕荣闻言看向欧阳烈,心痛、自责与愧疚更深了,眼中不自觉地充盈着泪光。
欧阳葵随即看向慕荣,那深情的双眼分明是因见着日思夜想的情郎而欢喜的,可却又因兄长为了她背叛了情郎而心痛,更为兄长因她而背叛了十多年的生死至交而痛苦自责,还没开口说话,泪便如断线之珠哗哗地往下掉。
“荣哥哥,如果哥哥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千万不要生他的气,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是我害了他,是我连累了他,一切都是因为我……对不起,荣哥哥,对不起……你要怪就怪我吧,千万不要怪哥哥,更不要不理他……都是我的错,一切都是因为我……”
欧阳葵哭得肝肠寸断,直将欧阳烈的心都哭乱了。
“小葵……”
欧阳烈心痛如绞,泪如雨下,陪着欧阳葵一起哭。
他捧在心尖上从小到大疼到大的妹妹啊,自己却因一念之差让她凭白受了这五年的苦,更将自己陷于万劫不复!此时此刻,他真的恨透了自己!
然而,更令他心痛的是,到了此时此刻,欧阳葵却还在为他着想,替他向自己背叛了的兄弟解释!
欧阳烈啊欧阳烈,你何其无能,又何其可悲,何其可恨!
欧阳烈心痛落泪,一切悲剧的源头,是五年前那个万恶的冬天,“欧阳葵之死”是一个阴谋,也是一场交易。
当时的他被病危的欧阳葵弄得心慌意乱,全然没了方寸,这才没有发觉洛倾鸿明里少谷主与暗中掌门双重身份的设局。
当然,假使他没有乱了分寸慌了神,也未必能堪破其中玄机,否则何以至今都没人发现洛倾鸿的真实身份。
这意料之外的变数不但令在场众人意外,就连慕篱也完全没有料到,故而他尚不知慕荣此刻已陷入绝境。
第264章 一生业障三重罪(一)
五年前,也就是天启十八年的那个隆冬,欧阳葵忽然病重,在慕荣赶到燕州之前,洛倾鸿就已先他们一步找上了欧阳烈。
当年欧阳烈就一直想不通,明明在那之前欧阳葵有幸得云游途径燕州的顾老神医诊治,身体已经有所好转,且一直都有按老神医留下的方子调理,却为何又突然重病不起,命悬一线。
当时他遍寻当地名医无果,托天南海北的江湖友人四处打探顾老神医的下落也落空,走投无路之下,他只好过关南下,千里迢迢跑去药谷求医。
和慕荣去求医一样,他去的时候顾时珍依然云游在外未归,药谷一切由墨尘做主,而当时墨尘又恰好在闭关中,于是他只好请来了同样声名在外的少谷主洛倾鸿。
时至今日,欧阳烈才明白,妹妹的病一定是洛倾鸿暗中指使九门做的手脚,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地来到燕州。
那次南下求医是一切不幸的源头,也是一切悲剧和阴谋的开端,洛倾鸿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诱他入局。
洛倾鸿以少谷主身份抵达燕州为欧阳葵诊治,发现欧阳葵除了原本身患不治之症外,还身中剧毒,当时他不仅震惊不已,更百思不得其解,无缘无故的,妹妹怎会中毒呢,她一个手无寸铁的久病弱女子,谁会害她,又为何要害她呢?
当时洛倾鸿说他从未见过此毒。他提取了欧阳葵的一点血,用路边的野狗做了实验,结果那狗登时便在地上打着滚嗷嗷直叫,不出一柱香便七窍流血而亡了!
洛倾鸿经过仔细检查,发现那狗筋脉尽断、五脏俱毁,言那毒的毒性之强是他前所未见,还说幸好他到得及时,欧阳葵体内之毒尚未发作,否则以欧阳葵的病弱之躯,怕是连一次毒发都撑不过去!
这可急坏了欧阳烈,求洛倾鸿一定要救妹妹。洛倾鸿承诺,只要还有一丝希望,他就会尽力破解此毒,尽快配制出解药。
然而,就在洛倾鸿配制解药期间,黑袍飞鸿面具的九门掌门出现了。
欧阳烈至今都还清晰地记得,那是一个月黑风高的极寒之夜,他正守在欧阳葵的病床前,焦急地等待着洛倾鸿的解药,背后便突然冒出一个声音。
“令妹所中之毒乃是产自西域的奇毒,便是百草神医在此也是枉然,凭那洛少谷主就更不可能配得出解药了。”
欧阳烈初时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定睛再看时,那黑袍面具之人浑身散发的寒气让他都不禁背后一阵发凉。
“来者何人,又怎知小葵所中之毒产自西域?”
洛倾鸿看着他,面具下的眼露出邪恶的笑意,欧阳烈突然便明白了,怒道:“是你下的毒?!”
面具下的眼邪恶更甚,笑意更浓。
欧阳烈登时便抜剑冲上前去,剑锋森寒落在洛倾鸿脖子上,贴近面具怒问:“你是谁,为何要对小葵下此毒手!交出解药,否则我立刻要了你的性命!”
洛倾鸿却纹丝不动,仍是看着欧阳烈邪恶地笑着:“欧阳当家若想令妹就这样被剧毒折磨致死,便尽管动手。”
欧阳烈贴着面具瞪了他好久,终是极其不甘又愤恨地将剑挪开了。
洛倾鸿低头含笑掸了掸衣襟,妖孽道:“令妹所中之毒名为‘七殇绝命蛊’,每月发作一次,若无解药,则蛊毒便会侵蚀五脏六腑,奇经八脉,一个时辰之内便会筋脉尽断,五脏俱毁,七窍流血而亡!”
欧阳烈听得胆战心惊,一想到欧阳葵会受那样的折磨便浑身直冒冷汗,比他自己中毒还要恐惧。
洛倾鸿面具下的眼笑得更邪恶,更添得意之色:“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能给欧阳当家带来什么。”
“……”欧阳烈满是怀疑地看着他。
洛倾鸿一笑,转而又道:“令妹所中之毒,在下可解,我非但可助令妹解此毒,还能彻底治好她的病,让她从此彻底摆脱病痛之苦。”
欧阳烈闻言,双眼瞬间亮了:“此话当真?!”
但转瞬他又想到了什么,面色又黯淡下去。
天上不会凭白掉馅饼,要想得到一样东西,就必得为之付出相应的代价,想要的东西越贵重,为之付出的代价必然也就越大。
因此,欧阳烈警惕地看着洛倾鸿问:“你想要我做什么,或者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洛倾鸿面具下的眼一眯:“欧阳当家果真是明白人。”
欧阳烈只安静地看着他不说话。
洛倾鸿低眉一笑,走近欧阳烈,这次换他将面具几乎贴到欧阳烈脸上,近在咫尺地看着欧阳烈道:“其实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是想请欧阳当家到慕家大公子身边帮我探探消息而已。”
“怀霜?”这个答案令欧阳烈既意外又不解。
“京中不久就将大变,大位易主是迟早的事,慕家如今已成为皇权最大的威胁,我要你到慕荣的身边,留意他们父子的一举一动,随时向我汇报。”
欧阳烈闻言更加疑惑:“你到底是谁?又为谁而卖命?胡人?南齐?还是哪方诸侯?”
“这你无需知道,你只要知道,我不但能解令妹之毒,还能将她彻底治愈,让她永不再受病痛之苦。”
“……”欧阳烈动摇了。
“你说能彻底治好小葵的病,可老神医说过,要治好小葵,除非……”
“我知道,老神医说过,若想彻底医好令妹的病,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以命换命。”
欧阳烈讶然,他竟连此事都知道。
“药谷济世活人,老神医悲悯众生,不愿伤他人性命,这也在情理之中,但我非药谷之人,也没有老神医的悲天悯人,他人性命与我何干?”
洛倾鸿的话令欧阳烈不由地寒毛直竖。
当日欧阳葵听了老神医的话也是宁死都不干,他欧阳烈也不是能做出这等残忍之事的人,不想眼前之人竟能如此轻易地说出这等冷血之语。
“为何是我?以你的能耐,想找个人埋伏到怀霜身边应该不难。”
“但能让慕荣毫无戒备之心、完全信任的人却寥寥无几,何况我只是让你到他身边留意他们的一举一动,并未要求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欧阳烈再度沉默了。
他的内心在妹妹和兄弟之间剧烈摇摆,在忠义与背叛的边缘激烈挣扎。
洛倾鸿见状再次出言蛊惑:“欧阳当家可要抓点紧了,否则子时过后,就算是我也救不了令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