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长公主以为,当初他那几个哥哥是怎么死的?当真那么巧合,几年之内接连暴毙?”
“……”
“对,你猜得不错,是他暗中动的手脚。”
“……!”
“当然,一个只有十一岁的乳臭未干的小儿,他自然不可能那么轻松就解决掉他那些兄弟,所以我就稍微帮了他一把。”
“!”连城雪一惊:“原来是你在暗中作祟!”
“呵~他既有心,我何不顺手助他一助呢?反正迟早都是要死的,我借仇人之子的手除掉仇人之子,这有何不可?”
连城雪突然感觉浑身一震寒颤,不是因为这冰天雪地之寒,而是眼前这个笑着说出如此残忍的话的人。
“可悲的人,为了复仇,你竟舍弃自我,甘愿做楚天承的棋子和刽子手。这么多年来,你的双手一定沾染了不少血腥吧?日夜都会有冤魂来向你讨债索命吧?呵,我知道你打的是什么算盘,但我绝不会变成和你一样的恶魔!”
这一路走来,她从最初的天真单纯、不解世事,到如今满腹沧桑、浑身是伤,走过这所有的失去,她最终还是坚韧地活了下来,或许冥冥之中是生父、是母亲、是阿爹、是弟弟,还有那个一见误了她终身的温润公子,他们的在天之灵在保佑着她。
冤冤相报何时了,何况随着父亲和弟弟的消亡以及魏室江山的覆灭,与庚寅之变相关的那些人都已随风远逝,所有恩怨皆已尘埃落定,如今只剩下这些兴风作浪的野心者、阴谋家。
就算是为了那些至爱之人,她绝不要变得跟这个自愿堕入暗黑深渊的恶魔一样!
“你特意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抓来,又如此大费周章地替我找回记忆,想必是别有所图,只可惜,如今这世上已经没有我至亲至爱之人了,你就算抓了我,又能威胁到谁呢?”
“哎呀,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
这一次,他凑近连城雪,几乎将面具贴到连城雪脸上,如此近的距离让连城雪更加清晰地看到楚昭面具下那双眼中让人极不舒服的邪笑。
“能不能威胁到谁,我们试一试就知道了,不是吗?”
连城雪心生不详:“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想做什么?”
楚昭双眼一眯,随即目光转冷,在连城雪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将一个细小的黑色之物塞进她嘴里!
连城雪被呛得连连咳嗽:“你……你给我吃了什么!”
楚昭在这当口已经起身,俯视着连城雪眸中含笑、声音冷冽道:“这便是我帮你恢复记忆的条件,不过长公主不必担心,我说过,我想要的一定是你给得起的。”
随即,连城雪只觉眼前一黑,便晕厥了过去。
昏厥之前,她听见楚昭邪魅的声音传来:“安心睡吧,当你再度醒来时,就会知道我的条件是什么了。”
追风上前将连城雪轻而易举地抱起,楚昭注视着已然无知觉的连城雪,耳边亦回响起楚隐临死前的警告:“放过阿姐!她与楚家并无血缘,否则我就算是做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楚昭内心冷笑默道:呵~楚隐小儿,你若真的冤魂有知,就尽管来找我好了!
只见大朵大朵摇曳的死亡与复仇之花在这片冰雪照射下异常清晰地显现,楚昭转身踏进天地苍茫中。
抱着连城雪的追风、凌云紧随其后,那两个假扮楚天尧和楚隐的九门中人也赶忙爬起来跟上去,这一方天地终于又恢复了静谧,好似从无任何人来过。
第236章 多事之秋(一)
八月仲秋,帝都大梁城。
慕谦近来有些心力交瘁,因为今年糟心的事似乎特别多。
首先,北境自锦州之围后其实就一直不曾消停过。
郑淳在那次大战之后动员锦州八县百姓与羲庭军全体将士共同努力,愣是在三个月内就将位于盂县以北、戾山口的新关隘——砺阳关修筑完成,同时建成的还有防御能力更强、在原有村镇基础上改扩建的新关城——砺阳城。
砺阳关一落成,便成为了抵御北魏一道坚实的防线,扼住了北魏连通大周的南北要冲,加之有郑淳镇守,羲庭军兵力也已补足,大周北境边防便再也不是中原的软肋。
饶是如此,魏军近些日子以来却不知为何频频骚扰边关,回回都占不到便宜却仍乐此不疲。
本来有关北胡人长年不断地南下骚扰就已经够让人头疼了,现在又加上北魏,可谓是乱上加乱。
因慕谦早有明旨在先,要周军优待俘虏,所以每回“小打小闹”结束后,对想回北魏的俘虏,郑淳便赐他们衣衫帽履而后遣返,对愿意降周的则收编入周军,食周禄。
慕谦此举本是帝王胸襟,仁爱天下臣民之心,只因他认为北魏子民与大周子民本是同根生,何必相煎急,却不料屡遭白崇驳斥,说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说他太过妇人之仁。
如今大周上下,大概也就只有他白崇敢这样跟慕谦说话了,这要换了别人是决计不敢的。
所以,这其次便是慕谦与白崇君臣之间的矛盾分歧日益加剧。
自锦州之围慕荣立下不世战功却并未被调回京城之后,白崇那逞强好胜、权欲熏心的性子也有所收敛,毕竟没人能威胁到他的权威了。
朝堂之上,因相之首裴清不喜拉帮结派,而将之首白崇如今的地位亦无需拉拢任何人,因此,文武之争得到了很好的遏制。
此外,慕谦对朝廷官员管理也比较严格,尤其对贪官污吏绝不手软,发现一个严惩一个,绝不姑息,还为此专门重新修订了律法,故而百官也都各司其职,朝廷风气为之一变,较之前朝可谓是大不同了。
然而,就在这样一片祥和的氛围中也还是有不尽如人意之处。
白崇如今可谓是权倾朝野,较之当年的慕谦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就连慕谦都礼敬他三分,试问满朝文武又有谁敢跟他说一个不字呢。
由是白崇为官越发骄纵蛮横,时常与慕谦冲突顶撞,还擅自撤换掉了朝中一些他看不顺眼或是忤逆过他的官员。
他本为一介武夫,心高气傲,看不起只会咬文嚼字的文臣,加之他是慕谦的心腹旧部,是陪慕谦打天下的功臣,累累军功傍身,在朝不免更加放肆,以致人缘颇差,但所有人又畏于他的权势而敢怒不敢言。
慕谦念他是开国元勋,是他的心腹旧部,是曾经和他一起打天下的生死兄弟,且素知他脾性如此,所以便处处宽容忍让,从来不曾怪罪过他。
但是,如今他慕谦好歹也是名正言顺的皇帝,是大周万民之君父,可白崇打从心底里竟还当他是昔日那个带领他们出生入死的慕谦。
他似乎忘了,自古君臣有别,不论过去他们之间有着怎样的情谊,如今都该君是君,臣是臣,岂有臣子凌驾于君主头上之理。
当初癸酉之乱、天下改元,这帮老臣旧部因自己而受牵连,慕谦因此始终心怀愧疚,加上他为人一向谦和,故而对白崇一向是尊之、敬之、宽之、忍之,可白崇却将这些视作理所当然,愈加恣意妄为。
到如今,他甚至敢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公然与他顶撞了,试问有哪个为君者能忍受这样的臣子。他慕谦就算再好脾气,也难免会心生不满。
所以,在不知不觉间,昔日战友、沙场兄弟早已背离,君臣之间早已生隙,而莽夫白崇却仍浑然不觉。
再来就是安戢武之叛已成定局。
慕谦曾恩威并施地好言劝抚,接连下过好几道诏书,都言辞恳切,但看来都不怎么管用。
安戢武虽对慕谦的安抚诏书都做了回应,但手上不安分的动作却一刻都不曾停过。朝廷派驻旭方军的监军基本上两月之内就必定会不明不白地“暴毙”,安戢武每回都会好言好语地上疏“请罪”,朝廷没有证据,也拿他没办法。
但这并不代表朝廷对旭方的情况就一无所知,毕竟武德司不是摆设,慕谦虽然做了裁减,但其核心主干依然在,即便是司过盟和追命九门这样的江湖名门大帮都要惧他们三分,更何况是他安戢武呢。
安戢武是前朝皇亲国戚,不服大周、不服“篡位夺权”的慕谦也在情理之中,想要迎回楚天承,恢复魏室江山,这也无可厚非,毕竟皇权的诱惑力太大。
慕谦一直顾念苍生无辜,也忌惮魏室旧臣可能会借机兴风作浪,因此不愿妄动干戈,但根据暗探最新的密报,安戢武近来越发疯狂地招兵买马,造反之心已昭然若揭。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就算是慕谦也绝不能再姑息了,否则必会酿成大祸。
所以,本月月初时,他便已命秦苍带着三千玄甲精锐赶往旭方军府辖地屯兵,并任命秦苍为特使,派他亲自前往沄州旭方军帅府宣旨,是抚慰,也是威慑。
提起玄甲军,试问天下谁人不惧,安戢武因此更加惶恐不安,这边刚接了旨,转头就更加疯狂地招兵买马,囤积粮草。
秦苍的八百里加急密报传回京城,慕谦感叹,终究还是到了不得不动兵戈的时候了。
即使他再不愿兴兵戈,可这个隐患终究是不能再放任他下去了,讨伐主力大军也正在调集,这回慕谦是下定了决心要一举解决掉安戢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