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宁脸上隐隐现出一丝愠色:“在光线那样昏暗的夜里,再加上骑兵的行进速度,敌人不可能分辨得出真伪,所以,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不是元帅!”
“究竟是谁!”白崇突然一掌重重拍到桌上,一脸凶神恶煞,好似要将那人活剐了一般咬牙切齿道:“要是让老子逮着这孙子,非把他大卸八块不可!”
兰宁忽然苦笑道:“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唯一的可能就是元帅从京城带来的人里,且此人在军中职位一定不低,否则他是不可能获知唯有高层将领才知的计划的。”
也就是说,他也在嫌疑人之列,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的人纷纷拿探究的眼光看他,他倒很是坦然地接受了这些人的目光。
秦苍环抱双臂托着下巴若有所思道:“嗯~若真如兰兄所说,禁军中也有厉王安插的人,那厉王岂不是连他自己的人也舍得牺牲?啧啧啧~够狠毒!”
显然,众人对这个点评都很赞同。
白崇忽而想到什么,又道:“等等,照此说来,岂不是京城禁军里也极有可能有他的人,那……那陛下的处境岂不是很危险?!”
众人又沉默。若果真如此,那事情就更加棘手了。
此时,依靠在床头始终沉默的慕谦终于发话了:“秀峰说得不错,陛下处境十分危险,京中恐已生变,所以我们必须尽快赶回大梁勤王救驾,将厉王的阴谋昭告天下!”
第127章 自古忠义难两全(下)
与此同时,玉龙寨山脚下一匹烈马在盘绕的山道上一路狂奔而上,来到玉龙寨门前。还未等马儿停稳,马上之人便从马上滚了下来。
守卫寨门的两个兄弟看见连忙上前去扶,但见来人眼底两团浓重的乌黑,嘴唇干裂,脸上毫无血色,一副累极、困极、快要虚脱晕厥的样子,一看就是好几天没睡好也没吃好。
守寨兄弟拍打着来人的脸,着慌道:“兄弟,醒醒!你一来就倒下,总得先告诉我,你是谁,来这儿又是找谁的吧?”
赤麟只觉天旋地转,手脚完全不听使唤,耳边刺啦响个没完,眼前也一片金星。饶是如此,他还是使出吃奶的劲儿一把攥住那人的胳膊,哑着嗓子道:“相公……我要找相公……”
来扶的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个不由分说将人扛到肩上就往寨里去了。
赤麟比云清晚到了三四个时辰,最重要的当然是赤麟能耐不如云清,其次就是他如果到得太快,也会让人怀疑他带来的消息的真假,毕竟能跑出四大尊者那样非人速度、能像他们一样两天两夜不眠不休持续疾速策马的人,这世上可不多。
这也正是慕荣在收到云清的情报后一直心神不宁的原因,他一直在等相府来报信的人。
话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赤麟前脚被扛进去,后脚乾宁军副帅廖寒英之副将隋靖也终于赶到了,并且情况几乎和赤麟一样,仍旧是被玉龙寨的守门兄弟扛进去的,以至于玉龙寨的人都面面相觑,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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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山房中,听了慕谦的话,始终不曾发一言的慕荣嘴角不着痕迹地扬了扬,淡淡地苦笑了一下。
果然,即便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父亲的心还是向着少帝的,还是一心要保少帝,保魏室江山和天下太平。
大约是子知父,父亦知子,即便慕荣的表情变化是如此的细微,却还是没能逃过慕谦的眼。
慕谦怎会不明白慕荣所想呢,也只得暗自苦叹。
他心里自然也装着天下苍生,和裴清一样,当他的源动力与天下苍生福祉利益一致时,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而当他自身的利益与楚氏江山冲突时,即使在当前如此危急的情势下,即使知道京中家眷恐怕已凶多吉少,可他还是选择以大局为先,竭力想在少帝与天下苍生间寻求平衡点,既想保住少帝,又不愿殃及苍生。
之所以决意尽快赶回京城勤王救驾,除了是他真心想要挽救少帝、保住楚氏江山外,更重要的自然是想尽可能快地挽救在京家眷。他知道慕荣必定也和他一样,想到了京中亲眷恐怕已凶多吉少,所以才会对慕荣说那样的话,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牺牲他一人以平息祸端的打算。
他很清楚,唯有自己彻底消失,才能彻底消除少帝的心病,如此妻小也才能脱劫,祸乱才能弭平,天下才能安定。
白崇盯着慕谦看了许久方正色道:“文仲,既是你的决定,那我无话可说,但我有个条件,你必须带我一起回京。至少,把大郎带上。”
“不行。”慕谦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你必须带着你剩下的兵立刻回锦州驻地,荣儿也必须老老实实回鄢都!”
白崇急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为何?!文仲,你不是在开玩笑吧?当前这种情况,你居然叫我回去,也不肯带大郎?你不会是打算就这样回京吧?你这不等于是回去送死吗?!”
白崇越说越激动,慕谦却是捂着胸口的伤依旧沉默,眉间愁容浓烈,表情也十分沉重。
这可把白崇都快急死了,狠狠地跺了一脚:“你倒是说话呀!”
这一动怒一上火也牵动了他腹部的伤势,让他当即五官扭曲闷头一哼。
“我说大帅,您老现在可是重伤员啊,可得悠着点儿。”秦苍见状连忙扶着他又坐回去。
白崇坐下之后狠狠将秦苍的手甩开,凶道:“去!老子还年轻着呢,老什么老!”
秦苍连连作揖赔礼:“是是是,您一点儿都不老,是晚辈说错了还不行吗?”
白崇冲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又兀自去看慕谦,秦苍随即又没骨头地一手搭上了慕荣的肩膀。
此时,一直缄默的慕荣终于开口了,对白崇礼敬道:“世伯,先别急,且听父亲把话说完。”
白崇气喘吁吁地捂着腹部不说话,看起来是在生闷气,又像是给腹部的伤势也闹的。
慕谦叹了口气,看向白崇道:“秀峰,你可明白长河谷一战意味着什么?”
白崇当真在闹别扭,憋红着脸赌气不答。
慕谦无奈一叹,自问自答道:“意味着槃水两岸从今往后便不再是一家人了!”
白崇先是一怔,然后看向慕谦,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
慕谦有些虚乏无力地接道:“你不仅得回去,还必须尽快回去,招兵买马,扩充军备,尽快补足此战中损失的兵力,并且要立刻调回你派驻到各支州的军队,加固槃水戾山沿边防线!我说的这些,你可都明白?”
白崇愣在那儿不说话了。他的确没有想这么多,不仅他没想这么多,就连秦苍、欧阳烈他们一时也还没来得及想到这些,唯独慕荣似乎一副早已预料到的表情。
慕谦又兀自接道:“眼下胡人虽是退了,但难保他们不会再来犯,九源那六万驻军对中原也是巨大的威胁,尤其是那两万骑兵,更有甚者,我们无法确定厉王还有多少暗藏兵力,你必须严防此战中的危情再次发生,更要提防他们越过槃水威胁大梁!这才是当务之急,你可明白!”
慕谦显然有些激动了,说到这里便不住咳嗽起来,慕荣连忙上前去为他顺气。
慕谦稍微缓和了一些后便对慕荣轻轻摆了摆手:“我没事。”
慕荣便沉默地立在了床边,以便慕谦再犯病时可随时照应。
白崇这时似乎终于反应过来了,却仍带着点脾气道:“就算你说得都有理,那你也不能孤身犯险,至少应该把大郎带上。”
慕谦一副恨铁不成钢地指着白崇:“你呀……你……”
他又接连咳了几下,平复了一下方才语重心长道:“从前我就经常说你,不能只见树木而不见森林,鄢都是何等要地,当此动荡之际,紫耀军若是轻出,你以为平日里那些觊觎大梁的人还能坐得住?”
“……”
“再者,因我一人而兴兵乱天下,我是绝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的!所以你的伤若无大碍,明日便整军回锦州去,我休养两日后也会启程回京!”
慕谦半命令的口吻一下,白崇彻底没话了,在座众人也无话可说了。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龙吟有些变调的声音:“相公,大公子,不好了!”
龙吟向来稳重,相府的人就从来没见他失态过,故而听出他声音有异的慕谦和慕荣当时就交换了一个眼神。
明剑早已上前去开门,便见龙吟一肩一个挂着狼狈不堪的赤麟和隋靖。和秦苍比起来,这俩才是真正的没骨头,整个人几乎都是靠龙吟支撑着的,脚都凌空提起来了。
“赤麟?!”明剑先是看着赤麟惊疑道,随即又看了看隋靖。
龙吟不由分说将人拖进屋,屋内众人也自动全挤到墙边,让出了进门方向的视线。
谁知前一刻还跟丢了魂一样的赤麟在见到依靠在床上的慕谦和立在床边的慕荣时,立刻就回魂了,麻溜地从龙吟肩上滚了下来,一股脑扑倒在慕谦床前,嘶哑着干涸的嗓门声泪俱下道:“相公,大公子,属下可算见到你们了!大事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