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丛凤吸了几口气, 冷静下来后问:“好好的怎会突然自尽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淑儿小姐吓坏了,一直哭,阳春倒像是知道缘由的,但牛总管问她什么都不说,只说要告诉您才行。”
姜丛凤忙下榻穿鞋,青虹要帮她,被挥手制止了,吩咐道:“去看看鸣鸣她们可都收拾好了,我们马上回京。”
“是。”
青虹下去了,姜丛凤着急忙慌的收拾,英亲王知道她急,也不好多说,也只能在一旁默默帮着递一递腰带帕子什么的。
一行人赶在关城门前回到京城,到王府时里外已经点上了灯。淑儿和阳春一直在梧桐苑等她,英亲王没有进去,在外面坐着。
淑儿不过十岁,生的粉雕玉琢,脸颊还带着点儿婴儿肥,眼睛大大的,是个很乖巧听话的孩子。这会儿却吓坏了,哭得双眼红肿,满脸不安,见了她就扑到怀里大哭起来:“姑姑,娘不好了,淑儿好害怕,求您去和娘说说吧,让她别死,淑儿不想没了爹爹又没了娘,呜呜……”
姜丛凤双眼泛红,忙抱紧了她安慰:“淑儿别怕,姑姑等会儿就去看你娘,她只是病了,姑姑等会儿带着太医去看过她就好了,她一定不会离开你和弟弟的。”
哪知淑儿在她怀里摇头,哭道:“娘不是病了,娘是想寻死!姑姑,我看见娘的脖子上有好粗的一条红痕,那是上吊的人才会有的,可是淑儿不敢问,淑儿不知道娘怎么了,明明昨天都还好好的,用了午饭没多久,她就打发了我和弟弟,后来就出事了……呜呜……”
姜丛凤不由看向阳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阳春眼睛泛红脸色发白,看了眼淑儿摇摇头,姜丛凤便明白了,拍拍淑儿的背,对她道:“淑儿乖,让偃月姐姐带你下去吃些东西,等姑姑收拾好了我们就家去好不好?”
淑儿听话的点点头:“那姑姑您快点,府里只有弟弟和刘嬷嬷在,淑儿好担心他们看不住娘。”
“放心,姑姑一定很快。”擦了擦她的眼泪,让偃月带下去了。
“快说,到底怎么了?”
阳春扑通一声跪下,颤抖着声音道:“回王妃,夫人,夫人是听了外面突然冒出来的流言蜚语才想不开要自尽的。”
“什么流言蜚语?”
“今儿早上,厨房的人去菜场采买,回来的路上听见我们周围府里的下人在说,说……”她咬了咬牙,一鼓作气道:“说夫人不守妇道,耐不住寂寞想男人了。”
“简直可恶!”姜丛凤一巴掌拍上梳妆台,勃然变色:“这些人是吃饱了撑得吗?如此口无遮拦!难道他们不知这种话对一个守寡的妇人来说堪比杀人的利剑吗!也难怪嫂嫂会想不开,实在太可恶了!”
然而阳春却没有抬头附和她的话,深深垂着头微微发抖,姜丛凤尚在怒气之中,并未注意到她的异样,唤来青虹,让她去和王爷说一声,给五城兵马司打个招呼,她好尽快去姜家。英亲王就在外面,听见了就走进去,道:“无妨,本王陪你回去。”
姜丛凤松了口气:“多谢王爷。”见阳春还跪在地上,便道:“你还跪着作甚,赶紧起来吧,收拾收拾马上就走。”
“王妃……”阳春突然哭出来,声音颤抖:“夫人她,她……”
“她怎么了?”姜丛凤边取下头上的发钗,边看她,却见她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上不敢抬头,终于意识到不对,人慢慢僵住了,手里的镶嵌绿宝的发钗‘铛’地一声掉到了梳妆台上,表情空白:“嫂嫂……她真的,在外面……有人了?”最后三个字轻飘飘的,几乎是用气音推出来。
英亲王眉头紧皱,青虹也满脸不敢置信,愣愣地看着阳春,阳春大哭出声,像是被堵塞了好久的一口气终于冲了出来,身上压了许久的枷锁也被冲了下去,放松的同时却又害怕不已。好在她哭得大声,说的时候却还记得压低了声音。
“一个多月前,夫人去国子监接少爷回家的时候,路上马车坏了,当时那地方比较僻静,突然就冲出来好几个乞丐围着我们的马车,强要施舍,夫人命奴婢们给了,可他们见夫人大方,反而生了贪心,竟想要打劫我们身上的全部银两和首饰。”
“夫人当时呵斥,说我们是镇国将军府上的人,可乞丐并不相信,十几个人围上来,手中拿着刀枪棍棒,眼看着就要和府里侍卫发生冲突,这时突然走来一位身穿官袍的大人,他几句话就震慑了那些人,喝退了他们。”
“夫人感激,便问了名讳想要报答,但那位大人并未答应,当时就告辞走了。没过两天,夫人带着少爷上街去买文房四宝,逛到一家铺子,突然发现那柜台后面的老板竟是当时那位大人,这才知道那铺子是那大人家里的生意,便也得知他姓展,乃是户部员外郎。”
“夫人为了报答上次他的帮助,便买了好些书籍笔墨,之后也很快告辞了。可奴婢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对那位大人有了别样的心思,等奴婢和白雪反应过来的时候,夫人已经好几次找了借口去展家的铺子,两人已是熟识了!”
姜丛凤的脑海里极为混乱,声音平平的:“他们到什么地步了?”
阳春忙道:“王妃放心,夫人谨守本分,并不敢越雷池一步,展大人亦是温文有礼,并未做出越举之事,他们,他们只是,只是情难自禁罢了。”
“情难自禁?”姜丛凤没什么意义的说了一句,又问:“那位展大人,可知道你们夫人的身份?”
“开始应当是不知道的,后来有一天,夫人突然茶饭不思,神色抑郁,奴婢和白雪都以为是因为和展大人说清楚了,但没过两日,展大人的妹妹就找到了我们府上,关起门来不知和夫人说了什么,那之后,夫人又开怀了,还曾……还曾无意间说过一句什么‘他竟不嫌弃我’,奴婢们猜测,应该是因为身份问题,夫人和展大人之间有了矛盾又和好了。”
“嫌弃?嫌弃什么?嫌弃她堂堂超一品镇国将军府上的少夫人身份吗?不,她并不以此为荣,她更是因为为我哥哥守寡的身份而难堪罢了……呵呵……”姜丛凤笑着,却流下泪来,人也止不住的颤抖。
英亲王将她扶着在榻上坐下,安抚地轻拍她的背。姜丛凤只觉心里嘴里都苦涩的厉害,闭上眼睛靠在他身上默默流泪。
英亲王问阳春:“那位展大人多大年纪?可有妻儿?”
“展大人三十有五,早年有过一位夫人,但病逝了,因为展大人腿上有些毛病,后来便一直未曾娶妻。”阳春战战兢兢道。
“鳏夫寡妇么?”姜丛凤毫无意义的说了这么一句,便久久没再开口,青虹担忧地看着她,阳春连头也不敢抬。
“行了,你先带她下去,等会儿就出发去姜府。”英亲王吩咐青虹,青虹忙恭敬应了,将阳春带了下去。
姜丛凤靠在他身上,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因为她不知该说什么。
丈夫新丧不到一年,新寡的妻子便和别的男人‘情难自禁’了,若是哥哥在天有灵,他该怎么想?他得多痛心?还有两个孩子,正是懵懵懂懂又敏感的年纪,若外面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叫他们听去了,他们又该怎么想?往后又该如何面对世人?
初时一听,她便愤怒极了,她替哥哥不值,更替两个孩子担心,也气张氏一个成年人,竟会做出如此没脸没皮自私自利的事!
可想过了,她才发现自己是最没资格谴责的,毕竟这世上还能从哪里找出一个像她这样,父兄头七刚过就嫁人的?她恐怕是最没资格对张氏说教些什么的人了。
可她就是难受啊!说不出的难受。
她一面想着死去的活着的人,忍不住对嫂嫂的‘情难自禁’生出怨恨,可愤怒之余却因为自己的经历同样感觉羞耻——她不过顶着一道不可违逆的圣旨便成了顺理成章,而嫂嫂却因‘情难自禁’就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这到底是谁的错?她又该怎么办?
“冷静下来了吗?想好怎么办了?”英亲王问她。
姜丛凤从他怀中坐起,擦掉眼角的泪渍,垂眸道:“妾身不知道,先回姜家看看再说吧。”说着也不看他,起身对着镜子理了理妆容——她现在甚至不想面对他。
说不出这是迁怒,还是因为娘家发生的这叫人脸上无光的事叫她羞于面对。
英亲王隐隐察觉她的不对,却一时想不明白,好像自己并未招惹她。见她要出去,英亲王一把拉住她,问道:“你怎么了?”
姜丛凤吸了口气,强笑了笑:“王爷,妾身……现在有些难受,晚些妾身再和您说吧。”见她脸色苍白,英亲王也不好勉强,点点头松开她的手。
这时淑儿跑进来,拉着她的手着急道:“姑姑,你好了吗?我们走吧。”
姜丛凤摸摸她细软的发髻,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毕竟现在连她自己也不知该以何种心情去面对张氏。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忙转开头不叫淑儿看见,强忍着烦乱的思绪平复自己,末了深深吐出一口气,再转过头时,脸上已经带了笑:“淑儿乖,我们马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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