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亲王看着他:“若当真只是一个乞丐,你会特意等在这里告诉本王?”
管长乐心知瞒不过他,还是说了实话:“……是,太子豢养的死士,但他只是一个孩子,还不到十岁!”他急急解释。
“不满十岁也已经被派出来执行任务了,还能当他是雉子看待?”英亲王没再停留,边走边道:“你不是孩子了,如何行事应该不需要本王教才是,晚上回府后,最好别让本王再看到他。”
就说父王不会答应,但想起鸣鸣的交代,眼看父王就要走了,他有些着急,转念突然道:“可是父王,王妃很喜欢他,给他起了名字叫姜无虞,还说过阵子要送他去上学!”
英亲王果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一眼,面无表情:“等本王回来再说。”
管长乐忙松了口气:“是,父王!”
转身他就把这事和屈鸣鸣说了,屈鸣鸣看着专注吃着玫瑰饼的无虞,想了想:“你做得对,要留下他,还是得靠我娘。”
于是等姜丛凤用过早膳,几个孩子便找上了她。
姜丛凤很是心疼姜无虞,见他来了忙招呼上前,又叫青虹拿些点心来给几个孩子吃。
姜无虞见这里也有好吃的玫瑰饼,伸手就想抢,但想到之前屈鸣鸣教的,那一双清澈的丹凤眼儿直愣愣地看着姜丛凤,问:“王妃,我可以吃那个饼吗?”
姜丛凤把一碟子玫瑰饼都放到他面前,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自然是可以的,这些都是你的。”又怕其他几个孩子有想法,忙道:“你们若想吃让青虹再拿些来。”
屈鸣鸣道:“拿什么,叫无虞分给我们便是。”说着朝姜无虞伸手。
姜无虞想了想,看了半天才挑出一个看起来最小的递给她,屈鸣鸣笑着说谢谢,管长乐和鸿儿没她幼稚,都没去抢,姜无虞也没理他们,又拿出一块最完整的饼递给了姜丛凤:“王妃,你吃。”
姜丛凤惊讶接过,刚刚她可是看得分明,这孩子明明很舍不得,却还能把最好的给她,当下就给她感动坏了,咬了一口笑道:“谢谢无虞,真好吃。”姜无虞看她一眼,依然没什么表情,低下头专心吃自己的去了。
屈鸣鸣将一切看在眼里,笑道:“娘,无虞是不是很懂得感恩?”
姜丛凤笑眯眯的点头,屈鸣鸣叹了口气:“可惜,他往后不能呆在我们家了。”这话一出,专心吃饼的姜无虞也停了下来,直勾勾地看着她。
“为什么?”姜丛凤也惊讶了。
管长乐道:“王妃,是这样的,您也知道最近局势复杂,父王担心有心思不纯的人趁乱混进来,若是万一伤害到您就不好了。”
姜丛凤松了口气,笑了:“我还以为什么事儿,无虞还是个孩子,他能做什么?放心吧,等你父王回来了我和他说,我们无虞这么好,怎能再叫他出去乞讨呢。”
姜无虞眨了眨眼睛,盯着她温柔带笑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低下头啃手里的饼。
屈鸣鸣和管长乐对视一眼,悄悄笑了笑。
吃完了一个饼,姜丛凤擦了擦手,抬头却见鸿儿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想了想,将他拉到身边,柔声问道:“怎么了,可是担心你娘和妹妹了?”
鸿儿眼睛便红了,点点头,哽咽道:“姑姑,听说外面很危险,展家也没有围墙,娘和妹妹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鸿儿很担心她们。”
姜丛凤忙帮着他擦眼泪,安慰道:“别哭,姑姑知道,早前就派了一对侍卫去保护你娘他们了,外面的事情正在收尾,这个时候我们不好出去添乱,等再过两日,姑姑送你去看看她们可好?”
“嗯,谢谢姑姑。”鸿儿自己抹着眼泪,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姜无虞在一旁边吃饼,边目不转睛的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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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除太子的旨意一出,多少还是在民间引起了一番震动。不过这都是意料之中的事,倒也没喧嚣多久。
自那日事败后,太子一直被软禁在府里,府中亦是人心惶惶,却再没人去他面前劝阻哭泣,人人都知道这回完了。
太子面若死灰,了无生气地瘫软在地上,衣衫上还沾染着干枯的血迹,实在狼狈。可这会儿他再没心思顾及,混沌之中,不知怎么就想到了小时的事情。
四岁那年父皇称帝,他已经记不清父皇称帝那日的辉煌庄严,只隐约记得父皇身上那明黄龙袍在烈日的照耀下金光熠熠,仿佛天神降临,威严又好看。
六岁被封为太子,他那时还懵懂,不知太子能做什么,但有天有个宫人告诉他,太子就是往后的皇帝,到时他也会穿上那身威严赫赫的龙袍时,他方有了些兴奋的感觉。
之后两年,父皇几乎是手把手教他认字读文章,那时兄弟好几个,但都没这待遇,他不免洋洋得意,但父皇却告诫他不可太过自傲,要学会谦以待人严以律己,之后他便也学着去做一个好哥哥。
十岁之前,他和兄弟们,尚且过了一段和谐友爱的日子。
但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父皇身边的人逐渐换成了那个只比他大两岁的皇叔。
听说皇叔之前受过重伤,一直养了好些年才养好,初始他觉得皇叔很可怜,便谦和的主动去接近他,告诉他往后宫里有他照顾,再不会有人欺负他了。
他永远都记得,那个面无表情、神色阴戾的皇叔冷沉沉地盯着他,牙齿撕磨,眼神狠厉,好似下一刻就要生生咬死他。
他被吓得倒退两步一屁股摔到地上,那时他十岁多了,已经知道身为太子的威仪和脸面,当着众人被那怪异的皇叔狠狠丢了面子,偏偏那皇叔道歉也不说一句转头就走,叫他在弟弟和宫人们面前彻底没了面子,他心里虽依旧怕着皇叔,却也开始讨厌了皇叔。
此后,哪怕他的功课再好,得了太傅们的再多夸赞,也换不来父皇的一句肯定,他曾享受的一切,都被皇叔给占据了。那些讨厌一日日积累,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变成了恨,还有即使否认也依然存在的打心底的惧。
这惧,从皇叔在北疆一步步站稳脚跟,甚至将鞑靼人打的毫无还手之力时,达到了顶峰。
所以,即使没有人在他身边挑唆,他和皇叔也是势不两立的。
只是如今,他到底还是输了。
他的死期也应该到了吧。
不害怕是不可能的。
有多少人可以从容赴死呢?至少他这个心中有执念有魔障的人是不行的。
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被推开,他吓了一跳,下意识瞪大了眼睛看去,入目却是个穿着灰衣的太监,是小曹公公,不是宫中的传旨太监。
他松了口气,也不理会他,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小曹公公端着托盘,上面有一个茶壶两个杯子,他来到太子身边,轻声道:“爷,奴婢给您端了些水来。”
太子没有反应,小曹公公倒了一杯水,哗哗的水流声在空旷安静的房间里很是明显,太子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终于将目光落到那杯水上。
他突然道:“小曹子,本宫,怕是不能好好奖赏你了。”
手里一顿,那水声就停了,小曹公公放下水壶,笑了笑:“爷您说什么呢,奴婢能伺候您一场,已经是奴婢的造化了。”
说着将杯子端起来递过去:“您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先喝口水吧。”
太子的确感觉喉咙里有些干涩,接过一饮而尽,小曹公公又倒了一杯,太子正要接过,小曹公公却自己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他笑着对微愣的太子道:“爷,这水有些不同,一杯就够了。”
太子有些不解,正要让他再倒一杯,突然腹中一阵剧痛,霎时脸色就变得惨白。
他终于意识过来,难以置信地看向小曹公公:“你……你竟敢,竟敢……”
小曹公公见他面色开始痛苦扭曲,恭敬跪下,磕了一个响头道:“爷,虽然奴婢没法忠心与您,但这么些年来,您对奴婢尚算不错,几乎言听计从,也为奴婢的主子贡献了许多便利。奴婢真心感激您,此番送您上路后,奴婢随后便来,到了黄泉,奴婢定会忠心伺候您一回。”
话落,他也感觉到了腹中开始剧痛翻搅,脸色发白,却还是强忍着不曾变色。
太子再也忍不住喷出一口血来,指着他目呲欲裂:“你——你是奸细?”
体内割裂般的痛和骤然得知这一消息的心寒,叫太子惶恐极了,他挣扎着朝门口爬去,嘴里想要喊人,可剧毒发作,浑身又痛又冷,早已没了什么力气。
小曹公公也不阻止,他自己也缓缓靠到了墙上,喃喃道:“您服下的乃是鸠毒,此乃剧毒,服下后不过片刻便能致人死亡,爷,您就别挣扎了吧,咳——”说着,他自己嘴边也流出血来。
太子早已爬不动了,七窍逐渐渗出血来,眼前一片白光,他渐渐感觉不到痛了,人生最后的关头,他终于忍不住后悔——后悔自己偏听偏信,后悔自己心思狭隘,后悔自己没听父王的教诲……可一切都晚了。
黑红的血从他身上流下,满脸都是,他忽然想起小时坐在父皇膝头听他讲文的时候,他多想再回到过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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