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问话的语气带着自然而然的熟络。
似在与熟识之人交谈般，并重新拿起火折子将灯盏点上。
背对着元华动作优雅自如，似不怕缓过来的元华动手偷袭，也不怕元华趁机夺门而逃。
元华也确实没有如上所做，只是不动声色拉开了距离，继而若有所思盯着他映在光影下的优雅侧影。虽是平淡无奇的面容，却有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尊贵气质难以掩藏。
她记忆里没有这个人。
但却能肯定他一定是认识她。确切的说是认识现在的她——
寅良。
与她这个身份有交集的人不多，会来到京城里的更不多。又巧而又巧出现在这里、并对她态度似无恶意者……
余四。
皇四子。
除了面容，他的身形很像，气质很像，神韵与声音也很像。
只是他为何会在此时来到这里？
第102章 心里没底
哗啦——
清晰的茶水声响起。
元华坐在桌前心思千回百转。接过对方推过来的茶杯, 微微拿在手中但并没有喝。因为不口渴、也因为不太喜欢茶水的苦涩。
但俊秀清雅的脸上没有丝毫异样的露出了感激：“……多谢。”
姬怀瑜坐下来, 端起茶, 喝了一口后，“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虽然是追问, 却也是一种很友善的态度。
元华神情染上了一丝不解，：“自然是与阁下一样的方式进来的。”
他笑：“可否让我看看你的通行令？”
元华有些摸不准他的态度。但既然没有明确的表态、以及表明自己的身份。她也就打算继续装作不认识。
“这很重要？”
她声音里有几分拒绝的意味在里面。
姬怀瑜闻言微微一笑道，“在这里面走动，随时会有人查问通行证, 若拿不出来，可能会有些麻烦……”
“多谢提醒。”
似避而不答，又似回答。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 却总能品味出不同的意思来。端看听者如何理解。
“小贤弟可知，这里是什么地方？”姬怀瑜优雅拿起放在桌上的扇子，不紧不慢展开的同时又问道。
元华：“来了, 自是知道的。”
姬怀瑜：“小贤弟不似有此爱好之人。”
元华：“阁下也不似有此爱好之人。”
“哈……”
姬怀瑜不由得轻笑一声, 华丽中又有些许意味不明。他拿在手里的漂亮折扇, 在手中一下一下的轻敲着。他注视着元华, 神情友善，似有所思，带着一丝不掩饰的熟络感。
元华似被他的态度弄得有些迷惑，坦然对上他若有所思打量的目光, “冒昧一问, 小生是否在那里见过阁下？”
姬怀瑜笑而不语。
元华：“请阁下就不要买关子了。”
“此事无关紧要, 我们出去再谈也无妨。”姬怀瑜如是说道。
元华神色不解, 眉梢染着忧虑。
“不知阁下是谁小生心里实在没底。”
姬怀瑜不由得笑问：“小贤弟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他恢复了原本的声音。温柔又含着一丝调侃轻笑，是极其迷人的声线。
很有辨识度。
元华微微盯着他看了片刻，恍然大悟：“……原来是公子你。”复起身道：“未到会在这里遇上公子，当真机缘巧合。承蒙赠药之情，小生一直记挂于心，昔日匆匆一别，未能亲自说谢，常愧疚于怀，如今小生总算有机会与公子说一声，多谢。”
姬怀瑜微笑，“小贤弟如今可寻得解法？”
“唉……”元华露出一脸没办法的模样。眉清目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忧烦。
“此香对身体无害，小贤弟不必忧烦于心；我也继续会留意一下此事。”
“公子帮得够多了，”元华正色道：“小生的一位朋友，此前也承蒙公子关照，出手相助，再要相欠下去，小生就还不了这份情了……”
神情言语一片真诚。
姬怀瑜知道他是指关素素之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只可惜最后也没能帮上什么忙。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情想请小贤弟帮忙。”
“若有小生帮得上忙的地方，必不吝相助。只是不知需要小生做什么？”
“此事不急，日后再说。”
姬怀姬声音温柔而不紧不慢的说完。顿了顿又问她，“这里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不知小贤弟因何而来？”
元华闻言，微微沉默了一下，情绪没有什么波动的道，“正因为不是什么好地方，才来看看。公子又是为何？”没有情绪，也就没有笑意。语气淡淡却又有种说不出来的在意。
姬怀瑜敲扇子的动作微微一停，眸光波动，“大抵……与小贤弟同样。”
一句同样。
无形中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但元华知道，他不过是顺势而答，他来此真正的目的，必然另有其他……
以他之能为，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地方。这个地方会长存至今，自有他或者九君恒坐视不理的原因。既然以前都没有理会，现在也不可能会理会。
……
烛光摇曳。
微弱的光芒在逼厌的空间里明灭不定。
阴暗压抑的铁牢房里。传出一阵阵似歇斯底里的疯狂哭喊与愤怒尖叫。
那叫声已不似人声。
更像是某种濒临绝望边缘的幼兽嘶吼。
一个被玄铁索链绑住的纤瘦少年，戴着精铁所制的头套，看不清楚面容，只露出一双透着极端疯狂的腥红眸子。
在他面前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在被人不停的鞭打，带起的血肉、与不停四溅的血水，让他暴怒而疯狂的咆哮挣扎着，牵动撞击着沉重的铁链……
他口中叫着让人听不懂的字眼。注意去听才能勉强分辨出，是两个重复的字眼与哀嚎。
“大哥……”
“不要打大哥……”
“不要打……大哥……啊啊啊！”
他口中发出的疯癫怒吼，带着这世间至疯至狂的绝望；也带着这个世间至恨至毒的愤怒。像滚烫喷发的岩浆山火，像冰封千里的寒潭深渊……
隔着铁笼子。
姬云涣站在那里阴沉着脸，不是很满意的看着，“怎么越来越疯了？”
旁边的人小心翼翼瞧着他的脸色，讨好的回答道：“五殿下，这只疯兽疯归疯，潜力却很大，用这种办法刺激最有效果。以前是见人就躲，现在是见人就想杀，战意、杀意都已经上来了……嘿嘿，保证能替殿下你博个好彩头！”
姬云焕却是冷笑：“让他上场也这么大叫有什么威势可言？”
“这……”旁边的人一脸难色，“这只兽本就是个疯的。”总不能还要治好疯病吧？
“废物！就不能割掉他舌头？”姬云焕说完一掌就将人打飞。心情很是烦躁，一者因为在御花园与老三那个废物打了一架，虽占上风事后却被叫到御书房教育了一顿。
二者是九君恒趁机把人带走了。让他没能问出她究竟掌握了老三那个蠢货的什么把柄……以及她明明上了他的马车！那姓九的竟还明晃晃将人带走，简直是在打他的脸！
……'
第103章 如何离开
想起种种不顺心的事。
姬云焕心中越怒, 脸色也越阴沉, 在发了一通火才离开。是个极容易迁怒旁人的人。
被打了一掌而负伤的手下, 捂着受伤的地方，直到这时才抬头看向姬云焕离开的方向。神情忿忿, 敢怒不敢言；又看了铁笼子里的疯兽……
说得简单，谁敢不要命靠近？
还不如用药毒哑了来得轻易。但因怕影响战力与效果，他才没有动手，要早知道会受这一掌, 就该先把毒药放在水里让这只疯子喝下。
“闭嘴！”
于是手下也迁怒于笼子里的少年，“再叫把你大哥拖出去喂狗！”他受了一掌，内外伤都不轻, 斥完便也离开了。
只剩一阵疯狂又悲凉的叫喊声回荡。最后也渐渐消声了，地牢里渐渐归于寂静阴暗。
铁笼子里。
少年盯着眼前那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已经渐渐平复下来。似叫累了、也挣扎累了, 陷入一种浑浑噩噩的状态……
就在这时。
幽暗回廊圆柱后面的角落里。缓缓走出一道清秀单薄的身影。灰色衣衫溶于暗影中, 本是极难留意到他的存在, 但被铁链锁住的少年, 却似在那一瞬间就留意到了他。
瞬间睁着腥红疯狂的双眸。死死盯着前方靠近的清瘦身影。
发出一种像被困的凶兽遇上危险而孤立无援的‘嘶嘶’低吼声音。似在恫吓戒备、又似在不安的分辨他是谁……
汹涌着一种漫无目的的杀意。
“别害怕，我对你并无恶意。”
元华微微在铁笼子外面停下来，神情柔和地看着他的眼睛，声音极其轻柔的安抚道。恰到好处的语速与感情, 有种安抚安人心的力量。
她也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这一路起来的地牢里, 有不少被关着的人, 有的身形魁拔、有的面相凶狠, 有的带着铁面具，虽也有铁链缚身或行动受制，但都不如眼前的少年被绑得牢固……
他眼睛里有种令人畏惧的疯狂。但那种疯狂在与元华的对视中突然极快消散，变成了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惧与委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