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有再娶之义,妇亦有二适之文,两相宜合。”元华放下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整理了一下衣袖,心中也着实无趣味。回的这一句是她的看法。
只有这种程度么?毫无根据的反驳,最落下层……关知微心底似有一丝失望,看向她,“女诫有言,夫者天也,天固不可违,夫故不可离;先贤者诫勉之言,岂是你三两句话可改。”
“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当可改嫁。又董公曾言,夫死无男,亦有更嫁之道也,故寡改嫁,皆无罪名。”
关知微闻言不由得认真了些。
“古来有言,忠臣不事二主,烈女不嫁二夫;若有越界背离,则声名尽毁矣。”
“古又有言,良禽择木而栖。女子的三纲五常,与‘不事二主’这样的国之大义,非在一个层面……”
一句非在一个层次。瞬间将所讨论的层次格局拉低……
关知微一噎。一时间,没有找到话反驳,虽然还带着微笑却已有不易觉察的变化。
是她小瞧了此人!
“哈,说不过了吧!”黎九莎心情舒畅的拍手大笑,“看来也不怎么样嘛!”
“是知微才疏学浅,无关四书良莠,毕竟连陛下都推崇,这一点,你们应无可反驳吧?”
黎九莎拉下脸冷笑连连,“说不过就把陛下搬出来,关小姐可真有本事!”
“知微只是想提醒,若陛下得知,四书被你们批判至此,不知会做何感想。”
说着,她目光落回元华身上,“这位小姐如何称呼?”此人言行举止间的神韵,似有几分熟悉之感……
倒是与那位突然回来的二妹有些相似。亦或者该说,比起那位二妹言行举止间的淡然气质更为真实。
也更为飘忽难测而无迹可寻。
……
在离开百花园后。
黎九莎一路心情显然很不错,“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元华不紧不慢跟在后方:“什么都可以?”
黎九莎停步回头看她:“你果然是别有目的!”目光上上下下将元华打量并突然伸手想去摘她的斗笠。
被元华轻巧避开了。抬手抚了一下歪掉的斗笠反问:“不是小姐先找上我的吗?”
她声音淡然柔和听不出喜怒。
黎九莎有些悻悻,倒也因对方的态度好而没再动手。
“真要随便在路边抓一个人,可没你这份口舌本事……说吧,你想要什么?只要我力所能及也不介意满足你,从今以后,你也就跟在我身边吧!有我黎九莎罩着没人敢欺负你!”
“这……”元华似顿了顿,“小女所求,对小姐而言,应非是难事。”
“行了,你快说。”
“钱。”
黎九莎似有些被惊到了,“你……竟然提出这种俗不可耐的要求?你们汉人不是视钱财如粪土?”
“小女自幼病苦受磋磨,生活拮据,深知没什么比钱更重要了。”
“可你看起来不像缺钱的人……”
元华:“为何有此错觉?”
黎九莎:“你不是很能说?”
元华似顿:“……两者有何关系?”
黎九莎无言以对,听起来没关系,可就觉得有关系。
……
第75章 冗长之症
天色已不早。
元华在等到黎九莎差人送来了银票后, 编了个理由脱身。继而前往京城各个药堂、药铺打听所需的几种药材。
她没有亲自露面, 而是找了几个看起来还算合适寻常路人, 分别给了不少钱让他们代替打听。每人负责打听一种,各有交叉重复以免漏掉, 但又不过于集中……
尽管已经尽量分散,仍有被发现的风险,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
所幸,结果不负所期。
日落前已差不多集齐所需的药材。
只差一味药了。
‘是这里了吧……’
元华若有所思的停步于城西街角一家门庭冷清的药铺前。
差的最后一味药材在此药铺。那人说, 药掌柜死活不肯卖,她只能亲自出面了……
“姑娘,是要看病还是抓药啊!”
见有人进来。正在无聊打瞌睡的药堂掌柜连忙笑脸来迎。
“抓药。”
她轻柔而虚弱的声音, 令药铺掌柜都似关切了几分:“噢,是要抓治什么病的药?”
“茯灵花。”
元华的话音一落下。药掌柜便不由得多看了她一眼,先前就有人来打听这药……
元华也不打算遮掩, “不瞒大夫, 是先前来打听这味药的人说, 这里有这味药, 小女特意拖病前来……”
“这……”药堂掌柜顿时为难起来,“那他应该也与姑娘说过,此药……不卖的。”
“此间不是药堂吗?为何……却有而不卖?”
她询问的声音很淡然,并无别的情绪, 似是单纯的不明白。
“这……”药堂的掌柜似有些答不上来, 就这时, 似有风扬帘, 门外缓缓进来一个人。
是一名衣着朴实无华的清俊公子。背着药箱,但他衣服用料明显不菲,是那种色调并不鲜艳但质地很好的上等丝滑绸缎。
他脸上带着平易近人的微笑,身材高大却又斯斯文文,五官也略显深邃棱角分明,但矛盾的两种气质在他身上并不冲突,相反十分融洽。
以及,他分明是一个九黎人。
药掌柜一看到清俊男子便迎了上去,“陶大夫,你可算回来了,先前西巷那位姑娘很来请你,说是她娘又犯病了,见不到你可着急了!”
“那你是如何处理的?”男子很温和的询问,声音略显低淳。说话间放下了身上的药箱,目光随意的看了眼元华。
“她娘那是老毛病了,要药养着,已经照方子抓药给她了。”药堂柜说着,心想人家姑娘不就是想见你么?收了白送的药还气鼓鼓离开了。
“那便好,”被唤陶大夫的清俊男子显然对这处理方式很放满意。而目光再次落到静静站在一旁的元华身上。
“这位姑娘是……”
掌柜似有些为难的开口:“这位姑娘是来寻药的。”
本是随口一问的陶大夫闻言,似不由得在意了几分,“怎么了?可是药铺里没有这位姑娘所求之药?”
“有到是有……但,但她所求之药是茯灵花。”药堂掌柜说着,便拿眼睛瞧着陶大夫等对方回答。
而陶大夫已再次看向元华问:“姑娘要茯灵花有何用?”似为医者的关切又有几分好奇。
“小女幼患怪疾难医……幸寻得一偏方,可堪为用,只是所需要的药材及难寻的。”她的声音里有种无法掩饰的虚弱。不仅是声音,整个人的气质都是如此,哪怕带着斗笠轻纱看不到她的面容神情。也会第一感觉就觉得会是个弱不禁风的人。
他有些在意她的状态,无关乎其它,只是身为医者的本能,“姑娘的声音听起来,似有伤痛在身,在下略通歧黄,不知能否替姑娘把把脉?”
元华闻言似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伸出了手,“有劳了。”
她身上的问题无外乎内伤与百蕴香。除此之外,夜九应未在她身上落其它的东西了吧。内伤痊愈需要时间,百蕴香正在处理……若是能看出点什么,顺带治治也无不可。
他虽已知眼前小姑娘有冗疾缠身,可当真看到从轻纱衣袖下伸出来的、极其苍白的纤细手腕,仍微微一怔……
正常人的肤色红润或偏黄、但她的肤色像常年隐藏在黑暗中未见到阳光的不正常白皙。
微怔后,陶大夫很快回过神来,轻拿起她的手放在脉枕上。那一瞬间入手的触感有些冰凉,是体寒之人特有的症状,她只是更为明显而严重。
他温和的神色渐渐凝重,“姑娘……你伤势沉重,五脏六腑皆有受损迹象,应有不少淤血残留,若不及时清除,日后恐有遗症;你体质太过虚寒,气血不足,平日应已常有晕眩耳鸣之症,你……”
他渐渐神情不掩惊讶的看着她,若常人身染这些冗长之症早已是卧床不起。
“让大夫见笑了……”元华似也没料到对方能一一例出这么多危及性命的病症来。她的身体状况,她自己也很清楚,是而一直在以清心决调养内息。
陶大夫眉头微皱,神情严肃了几分,“此悠关性命,非好笑之事。”说着,很快松开了她的手。
元华微微顿了一下,“……大夫说的是。不知,能否将茯灵花卖予小女?”从善如流的应答。
声音轻柔令人细听起来总有几分韵味其中。
陶大夫的目光在她身上凝了凝。虽然隔得这么近,但他看不清楚她的面容,却能感觉到她非是故作坚强淡然,而是真正对这一切不算在意……
“姑娘若真的急需此药,让给你也无不可。但……恕我冒昧问一句,姑娘所说的药方可有试过?用之可有效果?”据他所知,茯灵花应无这方面的功效。
“多谢……药效尚可,小女自有分寸。”
陶大夫听了后,也不便再追问下去,只让药堂掌柜将本要带走的茯灵花取出来。
“姑娘的病症,再不调养,恐有性命之忧,不如,让我为姑娘再开一副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