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怅然、更是无言。
阿父留下来的江山终是没有守住。与那人……也终是形同陌路。
“过去的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改变,但现在事情……还有选择的余地。既然终究守不住了,更该提早收手。”姬玉韬说着看向帝姬玥,“我或许不是一个好皇帝、甚至不算一个皇帝,没资格坐上这个位置,但我确实是为了九黎着想。再战下去只有无谓的牺牲,已经没有意义的坚持,为何不放弃?”
帝姬玥沉默了。
在这之后,许久也没有说话。若是以前那个她,必然不会同意,会不择手段也要达成目的。不择手段也要守住天成王朝……
就像那时。
因怀疑阿父遇刺与那人有关系,才会在要那两万大军尽灭的同时,将他也计算在内。而他确实来了,明知是局也来了。尽管她本意并不是让他死,但太后暗留的却人动了手。
如今一切兜兜转转又回原点。前朝余孽,再次卷土重来,倘若不惜一切手段,她仍有一定的把握将天成王朝保住。
以退为进。
暗行极端。
还留在京城某处的那对兄弟俩,是圣族极为重视的人物,若与前朝余孽产生什么冲突意外;被九君恒安置在某个宅子里的人,若是不慎因前朝余孽而亡。留在京城的某些关键因素,稍有变动局势便将全然不同……
想到这里。
帝姬玥似重重在心底叹了口气。缓缓再开口时,心里似已经有了决定,“你打算怎么做?”
姬玉韬听出她语气似有松动,心中微松,将自己的计划说了。如今两军交战已近尾声,攻破城门,指日可待,弱方提出和谈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在对方首领是姬怀瑜的情况下,姬玉韬倒有一定的把握。
就算和谈的最终结果不尽人意,也能拖延到足够的时间,让其余人从西城门撤走。西城城门,是进攻最弱的一个方向,也许是姬怀瑜的兵力也不够,又也许是姬怀瑜有意为之。
但不管怎么说这是一个突破口。由此方向而退,余下便是水路,路上没什么重要官兵部署。
……
夜染血色。
杀戮声起。万千密箭夺命而来!带着一道刺眼的白光划破夜空!
白光所向之处。
马车坠落悬崖,白影似水中浮萍,飘摇欲坠间,闪躲欲避,却被一把拉回了险境中心。整个人被禁锢住,动弹不得,一袭单薄的衣裙在风中乱飞。
“放开我。”
虚弱中带着一丝冷意的声音。在风声鹤唳中明明听不清楚,却又让将她禁锢住的九君恒,听得分明,由耳侵入心中。
危机。
分秒致命!
让九君恒无暇分心思考太多,尽管还不清楚眼下的情况,避开危险却是任何人的本能。全力一掌,阻银箭半寸锋芒——
“请先生放开我……”
虚弱而痛苦的声音仍在耳畔。她在他怀里挣扎,分心刹那,银箭入体,挟带碎骨的威能!
——瞬间重创!
怀中人也一样。喷出的鲜血,浸湿了他胸前的衣裳,温热而湿润……粘稠而带着腥甜味。
他心底微微一窒。将人抱得更紧,心中担忧,极快的坠落,直至深渊,一片漆黑的水潭。水面弥漫着一片妖异的红芒,让他能看清楚抱在怀里的人;清秀白皙的容颜,虚弱病态,清亮如水的眸子,熟悉依旧……
不是关素素的模样。而就是元华,心中之境,最是真实之影,所看到的都是内心深处投射。
九君恒眸光幽暗不明的看着她。无法连贯的记忆,分不清此情此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自己处境有异,以及她……很重要。心里有什么呼之欲出,却又难忆,被某种莫名的力量阻止。
她想挣脱他。
却被他微微制住,“别乱动。”心中在渐渐忆起,正在回京的途中,被死士杀手追杀,更受姬怀瑜一箭重创坠崖。
而她……
他用冰冷的手指抚上她脸颊。似有那里不太对,让他存疑,然而一遍遍的思索回忆中,却只有一幕幕不知为何,明明正常却不愿意回想的画面。这些画面甚至让他有了时空错乱、身临其境的恍惚错觉。
灯火幽微摇曳。灌入她口中的药;一点点放入她眼中的蛊虫……
“先生要如何才肯放过我?”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他回神,手上抚摸的动作也微微一顿。
“我不杀你。”
“先生又可曾留我半分活路?拜先生所赐,一路被追杀,险些丧命;也是拜先生所赐,坠落悬崖,险些溺亡于水中……先生说不杀我,可实际上,那里给过我半点活命的机会?”
声声句句,虚弱无力,却是最锋利的质问,让他如刀剑割心。
曾经,因未动情而未思后果,所作一切不留半分余地;而今就算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往,可对她的伤害却已难释怀。
原本一直压抑在心底最深处。
却成了心魔。
……
巨大空旷的祭台上云雾缭绕。红蒙蒙一切,看不清楚具体,一道紫色身影盘膝坐在中央,一动不如,如神魔雕像一般。身上带着一种死寂的气息,让人不敢轻易靠近分毫,而他自己也陷入某种梦魇之中。
第194章 手足相残
城破。
被攻破的城门。
是有姬怀瑜所在的南城门。
未等姬玉韬现面, 前朝义军, 已入城中。城门被打开, 吊桥被放下, 城内死守的军队,自知抵抗不住, 在生死关头终是选择了溃败而逃。
也恰是在这个时候。
姬玉韬带着人赶到,正好与在整队入城的姬怀瑜撞上。
因为姬怀瑜在入城之前就下过命令,严禁扰民, 违者一律军法处置,是而入城后的义军都还算规矩守律, 未乱来。
两拔人马虽然在街道上狭路相逢, 除了刹时如临大敌、争锋相对外, 场面倒还不至于太混乱。周围的商铺、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暗中窥。
已经天暗了,却连灯也不敢亮。都怕引得无妄之灾上身。
夜风朔朔。
枯黄落叶随风飘旋,氛围有些说不出的萧索。明明有着黑压压的一片人群, 却安静得死寂般没有什么声音, 只有无形中弥漫出来的压迫感。
姬玉韬在说明来意后。便沉默着等结果,心中只剩黯然……
风扬起白绸。
姬怀瑜听完后还没有说话。
一旁的大汉已经‘呸’了一声,“谁稀罕与蛮夷讲和?”
“死到临头了,想求和?做梦!”
“就是!”
“杀了他们!”
“对,杀了他们!诛其九族——哎哟!”嘈杂中夹杂一声没叫完就戛然而止的痛呼。
这样的小插曲没人去注意。
更多的人在纷纷应声高喊, “杀了他们!”众军愤慨。
再无忌惮的恶语相向!
直到发现吵了半天姬怀瑜也没说一句话后, 才不由得停下来看向他。也在有些等不及的希望姬怀瑜赶紧下令, 把这个九黎的皇帝抓起来……
“陛下?”
一名魁梧的中年男子不由得出声。实在是从始至终姬怀瑜都没表态,优雅温柔的神情也未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却在无形中让人有些忌惮。
而他也在这个时候才开口:“诛其九族?”温润的声线。
也不知在问谁。
却教诸人怵声。
心中暗骂是那个饭桶喊出来的……毕竟,真要算起来,他们的陛下也是。真要诛九族,可不是也得算进去了?
场面一时变得死寂。
没人再敢出声后。
姬怀瑜才再次开口,“抛开立场不谈,朕也在被诛的九族之列……”
“陛下身上,流着汉朝皇室的血。自是不能与这些九黎蛮子相提并论!”
一名神情严肃的中年男子道。是谢家人。
姬怀瑜听了,轻“哈”一声,继而目光落在姬玉韬身上,“如今的局势,对大皇兄而言已全无优势可言。我只要一声令下,众军必将势如破竹,攻入皇宫也不过是时间问题。为什么还要接受这无所谓的和谈?”
他出口的话,字意间有些咄咄逼人。但也只体现在字面间,他给人的感觉仍然随和而尊贵优雅,只是就此事而论,并没有真要下令的倾向。
于是乎。
在这之后。
姬玉韬就此事与他进行一番言词争交涉。分析局势也好,深谈利害也罢,只要能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也确实能成为理由的内容,都成拖延时间者。本该势如破竹直捣黄龙的前朝义军,就这样停滞在黑夜的街道。
而太后与皇后……以及其它九黎权贵,则用最快的时间与速度集结离京。从防守最弱的西城门打开缺口,拖家带口而离。能走的都走了,留下来也只是死路一条。离开,或许还有机会与妻儿家人见面。
……
交涉。
持续了数个时辰。
直到西城门失守的消息传到姬怀瑜面前、让在侧的谢家人知晓后才结束。谢家人是前朝余党的主要势力,也有一定的说话份量与权力。对姬怀瑜虽是臣服但在这件事情上,却是不赞同的。如今听得消息,当既以此为由希望姬怀姬下令。立刻抓捕已近穷途末路的九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