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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贵女守则 (鸿一菌)


  上一刻叹委屈魏卿,这一刻叹委屈刘卿。
  魏无邪吧嗒落子,吹胡子瞪眼,此时此刻颇有宠臣范儿,“刘干竖子,扶不起儿子教不好孙子,委屈也活该!”
  昭德帝虚指魏无邪,捏着棋子纵声笑。
  君臣相见欢,说的和谢恩半点干系也无。
  刘文圳听得心惊肉跳,恍惚回神竟不知魏无邪何时走的,鬓角刚惊出冷汗,就听昭德帝喊他阿圳,“去将魏卿那份策论找出来,许久没看,朕要仔细再读一遍。”
  一声阿圳旧称,不是因追忆旧事,而是因心情正好。
  刘文圳笑着应嗻,这才上前袖起落地奏本,眼风扫过炕桌,半盘残局输赢已定。
  他转身进隔间,将奏本收进书格,抽出一封旧得泛黄卷边的策论。
  当年皇上赐字点状元,看中的不是魏无邪的文采,而是这份殿试后另作的策论。
  他见过皇上细读这份策论时有多神采飞扬,也见过皇上留魏无邪秉烛夜谈,对着盘龙屏风后高挂的舆图指点江山,有多踌躇满志。
  这份排兵布阵的策论,从大历十四年一直收藏到大历三十八年。
  现在,皇上命他找出来。
  二十四年过去,因为这份策论,皇上和魏无邪已经隐忍够久,放弃得够多了。
  皇上已非初初坐稳龙椅的帝王,君臣夜话的内容即将实现。
  刘文圳手捧策论,姿态无比小心,脑中回响方才所闻,眼前浮现六皇子幼时模样。
  小小的六皇子被奶嬷嬷牵着走出坤宁宫,正遇见他往各处送皇上赏赐,受周皇后冷落而委屈的小脸望着他,即愤懑又懵懂地质问他,“你是父皇的大伴,你告诉我,父皇和母后为什么都不喜欢我?”
  他不敢答,不能答。
  六皇子再也没有问过他。
  他不敢说,不能说,真正的喜欢从来不会浮于表面。
  一如皇上最珍爱的把件,从来深藏久放,不会轻易摆上台面。
  摆上台面的无论是东西还是人,不过是靶子不过是棋子。
  刘文圳摇头哂笑,收拢神思,抬脚走出隔间。
  魏无邪则抬脚走上出宫的夹道,狭长肃静的夹道尽头响起环佩叮当,一抹茜色身影由远极近,明明艳丽的颜色却不显张扬,像一朵被暖阳晒透的云彩停进视野,眼底随之照亮。
  魏无邪止步行礼,眼底光彩盖在低垂眼皮之下,“六皇子妃。”
  念浅安止步回礼,趁机肆无忌惮地打量魏无邪。
  遭遇重挫,没变老没变瘦,精神矍铄风度翩翩。
  她和魏父果然是亲生的,一个比一个心大。
  刘文圳那般礼遇魏父,落进各处耳目中,即叫人跌破眼镜,又叫人觉得题中应有。
  比起姜贵妃,魏父才是皇上心尖尖上的人吧?
  念浅安默默看一眼魏父的袖子,赶紧掐断奇怪的联想。
  她杵着不动,魏无邪也不急着走,抬起眼勾唇笑,如东郊初见时和气而耐心,“六皇子妃这是……又迷路了?”
  当初假扮农女探望魏母,她用的就是迷路的借口。
  没想到魏父不但记得,还拿来打趣她。
  念浅安捧着酸疼的小心肝,很想来个乳燕投林,然而不能,“没迷路,天气好随便逛逛,看有没有蝴蝶扑。”
  边说边转动团扇,淡扯得超瞎。
  宫中夹道素净得连根杂草都没有,哪里来的蝴蝶可扑?
  她口中的蝴蝶,舍他其谁?
  魏无邪笑容更深,语气不急不缓,“您既然特意找来此处,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您啥您哟!
  对她用尊称,妥妥得折寿!
  念浅安小心肝不酸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压抑多日的邪火,“您老既然觉得无妨,那我就有话直说了。多亏父皇将罪证来路安到靖国公和大姐夫头上,我才想通这是个局中局。不是殿下借靖国公的势,也不是大姐夫拖靖国公下水,而是靖国公自愿趟浑水。
  靖国公只忠于父皇,没有父皇暗示或默许,靖国公绝不会单凭大姐夫和殿下的私交,就轻易被大姐夫说动。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君不要臣死,靖国公就顺从君心,做不到违背立场,就做父皇矫饰的借口。
  还有孔司员。您老且背着官司,靖国公却没有因此撤换孔司员的职司,照旧派他出京巡视卫所。北直隶卫所多少紧要,算得上京城后防咽喉。军机处上下那么多官员,难道没人反对孔司员担此重任?
  靖国公力排众议,不是因为靖国公信任孔司员,而是因为父皇信任您老,也信任您老的学生。所谓大鱼吃小鱼,是不是也能说大奸吃小奸?那些躲在您老羽翼下的贪官污吏,因为大白于世的罪证被一锅端,父皇乐见其成,不出面保您,您也足以自保。”
  孔震说得对,忠臣奸臣,不过是片面之词。
  宠出个大奸臣,弄死一锅小奸臣。
  皇上和魏父都在等待契机。
  攒够杂碎肃清朝野,皆大欢喜。
  至于魏家贪污的钱财、排除的异己,在皇上眼里又算得了什么?
  皇上能免魏父首恶之罪,就能免魏父所有罪状。
  可气她明白得太晚。
  那样要紧的罪证,孔震怎么可能背着魏父交给她?
  孔震瞒下她的来历,未必会瞒着她的用意。
  她算计着拉魏父落马,魏父也利用她洗白奸名。
  李菲雪也说得对,魏父不是坐以待毙,而是有持无恐。
  这局中局,就是皇上和魏父等来的契机。
  可气她明白得实在太晚。
  皇上和魏父,在下一盘超大的棋。
  她误打误撞,摸着棋盘边缘,最初的不安源于此,后来的安定也源于此。
  “死局套着生局,您老背后有父皇支持,注定绝处逢生。”念浅安语气肯定,很想来个勘破机巧的高深诡笑,然而笑不出来,“我是不是应该道声恭喜?”
  魏无邪侧耳聆听,不打断不否认。
  谁说蚂蚁撼树不自量力?
  小小的蚂蚁,有着大大的智慧。
  就像他养在书房窗下的蚁山,不过短短时日,已经挖出无数通道,松动土壤撼动根枝,小树轰然倒塌。
  时机刚刚好,一切都刚刚好。
  她比他以为的还要聪敏。
  魏无邪抬起手,抱拳而笑,“那就呈六皇子妃吉言了。”
  她都没说恭喜,哪来的吉言?
  念浅安举着团扇,遮挡无力耷拉的嘴角,“我们害您老丢官丢职,但也间接帮了您老,对吗?”
  我们?
  她和六皇子吗?
  魏无邪双眼微眯,笑容依旧温柔而亲切,“六皇子妃说得自然对。还请转告六皇子,多谢他替我求情。”
  二人仿佛鸡同鸭讲,领路小黄门忙抓住话缝,委婉催促魏无邪赶紧出宫。
  再听下去,他的小命保不定就被聊没了。
  魏无邪不为难小黄门,含笑冲念浅安点头告辞。
  念浅安呆站原地。
  等在一旁的远山近水亦是鸭子听雷,凑上来奇道:“皇妃,您和奸臣打的什么哑迷?”
  不是奸臣。
  魏父才不是奸臣。
  念浅安不发呆了,也不理俩二货,兜着懊丧和气馁,果断寻求亲夫安慰。


第269章 厚黑个屁
  楚延卿的脸色很黑,汗水凝成水珠顺着下颌滴落,滑过脖颈痒得喉结不停滚动,脸色更黑更臭,回京后复又作养得白皙的脸颊,却泛着绯红。
  身下浴桶热气熏然,身后浴池水波微漾,整间浴室满是雾气蒸腾。
  雾蒙蒙的视界闯进一道茜色身影。
  “媳妇儿?”楚延卿黑着脸开口,目光锁定念浅安被水汽染得越发浓郁的茜红身影,语气半不耐半不豫,“还要这样蒸多久?”
  他觉得,此时此刻的他就像个被搁置在蒸笼里的傻冒。
  浴桶很寻常,套住他的大布袋很诡异。
  半截油布半截粗麻,裹住身体口袋一扎只露出头。
  简直傻得冒烟!
  陈宝服侍他坐进浴桶时一脸惨不忍睹,躬身退走时溜得飞快,仿佛不忍多看他这副不雅的滑稽模样。
  偏念浅安坚持要他蒸够时辰。
  满身满头的汗确实别样畅快。
  否则他十分怀疑,念浅安不是为他好,而是借机捉弄他。
  “再蒸一刻钟就够了。”念浅安抿嘴忍笑,拖着杌子坐到浴桶旁,“淋着雨跪了大半夜,妥妥寒气入体。水里加了煮过的驱寒药包,比单纯外敷管用。太医开的内服药再加汗蒸,保证你比谁好得都快。”
  楚延卿在御书房外跪,毅郡王哥几个在宫门口跪。
  皇上全不理会,只让刘文圳劝退八皇子,奶嬷嬷们硬着头皮抱来十皇子、十一皇子,又如蒙大赦抱走俩小豆丁。
  小皇子们不用陪跪,大皇子们跪完脸色苍白双腿狂抖。
  她偷偷给楚延卿绑的护膝其实不顶用。
  临时苏出来的简易汗蒸桶凑合着能用。
  楚延卿明明不情愿,却还是听话地任她摆布。
  她溜出门堵魏父,他就老老实实扎在口袋里。
  孤零零,粉嫩嫩。
  像只诱人的……巨型烧卖?
  虽然有点好笑,但是好乖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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