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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门贵女守则 (鸿一菌)


  反了,乱了。
  今生怎么全都反了,全都乱了?
  李菲雪心口激跳,发直的目光划过念浅安泪意残存的脸,落在沾染尘土的皱皱裙摆上,无法自抑的诡异神色即晦涩,又深沉。
  念浅安亦是眼神发直,撞上对方难以言喻的视线,明明不认识,明明不了解,却仿佛感同身受,轻易就能读懂那些藏在眼底的百般艰难、千般苦涩。
  连日激荡起伏的所有情绪,都似找到了出口,终于得以宣泄。
  念浅安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不管不顾地怒抱李菲雪,直如老乡见老乡似的放声大哭。
  笑容能传染人,而悲哭也能传染。
  李菲雪一瞬僵直的身子迟缓地动了动,鬼使神差地回抱念浅安,眼前同样稚嫩的泪脸映入眼帘渐渐模糊,嗓子一扯也跟着大哭起来。
  重生后只能独自承担的压力,化作泪水得以释放、减轻。
  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二话不说相拥痛哭,落后一步的跑堂一头雾水,张大嘴惊呆了。
  听见动静出来查看的远山、近水亦是目瞪口呆,一个上前拉扯李菲雪,一个撸起袖子护主,“哪个不长眼的欺负我家六姑娘!看我不弄死你!”
  同样看呆的李家丫鬟惊醒过来,双方人马险些怒打群架,念浅安哭不下去了,边出声喝止,边松手掏帕子,豪爽地抹了抹脸。
  她丧够了,微笑中透露着尴尬和抱歉,问道:“你……谁啊?”
  哭得跟亲生姐妹重逢似的,居然不认识?!
  围观跑堂顿觉头秃。


第29章 祝你吃翔
  远山、近水和跑堂一样,闻言越发摸不着头脑,李家丫鬟也不知从何说起。
  李菲雪暗悔失态,冷静后同样尴尬,掩饰般叉手做礼道:“念六姑娘贵人多忘事,不记得曾在别处宴席上见过我也是有的。我姓李家中行四,双字菲雪。”
  远山近水对视一眼,贼兮兮地提醒念浅安,“李夫人的嫡女。那位李十姑娘的嫡长姐。”
  声音大得整层楼都听得见的“悄悄话”,令知情的李家丫鬟不自在地低下头去。
  李菲雪却不以为杵,笑着做请,“我原就打算登门拜会念六姑娘,相请不如偶遇,六姑娘可愿赏脸入内一叙?”
  远山立即叉腰,近水翘起下巴,活脱脱一双恶仆样儿,“李四姑娘想找地方说话,就去我们的雅间。谁知道进了你的地儿,我们六姑娘会不会又被欺负哭了?”
  念浅安汗颜,对上眼睛仍红、神色却柔静的李菲雪,二人不禁相视而笑,二分无奈三分尴尬,还有五分因哭过一场而生出的莫名亲近。
  跑堂见无事大吉,忙装聋做瞎地送来热水毛巾,下人们伺候着净面一阵忙乱。
  李菲雪趁机偷看念浅安。
  前世二人算是情敌,为徐月重争得一个香消玉损,一个颠沛落魄。
  没想到今生再见,竟会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形式,不哭不相识。
  她心中滋味难言,见各自下人退开,就打叠精神对念浅安歉然道:“靖国公府春宴的事,是十妹的错。瞧见六姑娘走岔路,不仅没出声提醒,反而生出坏心思胡闹了那一场,实在该罚。母亲对公主的处置,心服口服。
  六姑娘大人大量,别和十妹计较。也别怪母亲管束不严,实在是十妹在家中,自小就不是个肯听话的。我在这里代十妹给六姑娘赔礼了。”
  避重就轻的话说得周全,即没贬低李家,也没一味奉承公主府。
  但这事真要论对错的话,其实五十步别笑百步。
  头顶原身黑锅的念浅安对李菲雪印象不错,遂干笑道:“好说好说,承让承让。”
  李菲雪:“……”
  这话怎么接?
  不过这话越想听越妙,竟似自认也有错,并无迁怒之意。
  没想到真接触起来,念浅安貌似挺好“糊弄”的?
  李菲雪不禁抿嘴笑,暗道徐氏没说错,念浅安果然不似传闻般蛮横,便不再顾忌交浅言深,试探道:“刚才是我失态了,倒惹得六姑娘哭了一场。头先我在窗边似乎瞧见了飞鱼卫的孔大人,仿佛拦了六姑娘的路,六姑娘可是受惊了?”
  她实在会说话,念浅安虽不能说实话,却也用心敷衍道:“让李四姑娘见笑了。我不过是想走近瞧瞧乡君葬仪,没想到会撞上飞鱼卫。确实心有余悸。”
  又问,“我是被孔大人吓着了,你又是为什么哭?”
  李菲雪闻言心下释然,对上念浅安相似的疑惑目光,故作羞恼道:“这些天因十妹的事,母亲没少郁结动怒,我瞧着即心疼又无可奈何。刚才乍见六姑娘,一时触动心事才失了分寸,六姑娘别见怪。”
  二人互相扯淡让着茶点,眼下葬仪已出城,到底不好在酒楼久留,茶过一盏便各自告别,原先差点打群架的下人们已然有说有笑,等上车后,远山和近水不由议论道:“李夫人名声在外,很有些耿直粗心,李四姑娘倒是个会说话会做人的。”
  念浅安静静听着,马车驶出热闹的外城区,拐入内城区后喧嚣散去,耳边只余踢踏马车声。
  内城区紧邻皇城,住的不是皇亲就是权贵,放眼皆是金漆朱门,外城百姓羡慕嫉妒恨地称此处为“朱门坊”,原先叫什么早没人再挂在嘴边了,日久年深,渐渐地花名也成了正名。
  魏家也在朱门坊。
  念浅安倚窗望去,飞檐高墙切断视野,看不见她最熟悉的门楣,正神游天外时身下马车一震,随即响起下人惊喜的通传,“六姑娘,是表公子求见。”
  原身的未婚夫表哥?
  念浅安好奇探出车厢,比起下人们乍见表公子的惊喜,乍见念浅安亲自出面见他的刘青卓,则是纯粹的惊讶,很快又错开视线垂眸拱手道:“六表妹。”
  表哥表妹什么的,听起来好炮灰。
  念浅安顿觉耳朵疼,假笑道:“大表哥好。”
  边说边调动传闻八卦,原身外租刘家乃是老牌书香世家,不过亲外祖那一房已经被婚姻不幸的孝静长公主作死了,现在当家掌管宗族、和公主府关系亲密的,是对安和公主有养育之恩的外叔祖那一房。
  眼前这位大表哥刘青卓,是刘家的长子嫡孙。
  看着一表人才书卷气满满,背靠公主府和刘家前途光明,又是知根底的亲戚孩子,难怪安和公主会近水楼台,早早做下口头约定。
  她边感叹边眼珠乱转,刘青卓却似被她打量得不自在,泛红的脸庞似羞似恼,“六表妹不必这样看我。我来是有正事要说,说完我自会离去,不会再出现在六表妹跟前,碍六表妹的眼。六表妹是大家闺秀,实在不该这样盯着男子看。”
  跟车下人们一听话风不对,忙退到外围放风,闻言微愣的远山和近水脸色转冷,杵在念浅安左右当护法。
  念浅安亦是一愣,皱眉道:“大表哥也是大家闺男,难道就应该当街拦车,堵着小姑娘张口就教训?”
  众人:“……”
  大家闺男是什么鬼?
  刘青卓亦是一噎,见清静的朱门坊果然有高门仆从进出,瞧见动静大有暗搓搓围观的架势,一时暗自后悔大意了,一时越发笃定要速战速决,快刀斩乱麻地低声道:“我知道,六表妹一直看不上我。自从长辈交换信物、口头定下亲事后,六表妹更是看我不顺眼,连刘家都躲着走。
  长辈们本是好意。但现在,我不想为难自己,更不想为难六表妹。昨天我参加好友聚会,你可知我听见了什么?隔壁雅间竟在传六表妹的闲话,说六表妹苦恋徐世子不得,落水大病了一场。
  那些纨绔子弟说的话,我原本不肯信。今天登门本想问清楚,得知你去了外城便追了过去,你可知我看见了什么?我看见了指挥手下的徐世子,还看见你和飞鱼卫拉拉扯扯,更看见你和个刀疤脸的公子言行亲密,躲进小巷子里。”
  念浅安哑然:难怪原身会以身犯险,原来是不喜欢表哥未婚夫,又不敢和安和公主硬干,只好曲线救国,想算计徐月重后好先斩后奏。
  心下咂舌,又摸了摸下巴:闲话不可能是靖国公府或公主府传出去的,看刚才李菲雪的态度,如果和徐氏母女无关,那就只能是李十姑娘捣的鬼了。
  念浅安自我肯定地点点头,虽无法替原身反驳,仍忍不住刺道:“大表哥既然看见我了,就该大大方方地打招呼。你追去外城不就是想问清楚?眼见未必为实,你躲在暗处偷窥,可真君子。”
  刘青卓见她点头默认,又被噎得满脸通红,这次恼大于羞,袖子一甩道:“我瞧得清清楚楚,何需再问。六表妹不必强词夺理,更无需操心我是否君子。至少我不会背后议论六表妹的私交,拿六表妹的闺誉说事。
  如今六表妹心中惦记的,到底是徐世子,还是飞鱼卫或是那位刀疤公子,已经不重要。我可以不在乎六表妹心系何人,却不能容忍刘家未来的宗妇私德有亏。我来,是想拿回信物,和六表妹解除口头婚约的。”
  他背手而立,书生袍的广袖几乎拖地,身边只带着个和他同仇敌忾的心腹书童,看起来当真是风萧萧兮、壮士一来不复还似的壮烈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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