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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家的长孙媳 (刹时红瘦)


  她完全可以把话说得更婉转,诸如“太太病着不宜操劳”云云,却偏要这样说,无非是显摆她在王家完全能和正妻平起平坐,春归并不认为郑氏交好她别有所图,他和兰庭名义上可是王平安的旧交,哪能轻易被郑氏笼络?郑氏不大可能如此不自量力,多半是虚荣心作怪,纯粹就是为了显摆。
  看郑氏如此表现,与渠出、白氏的描述切合无差,当真轻浮狭隘得可以。
  与郑氏不同的是,周氏果然是个厚道人,并不是因为她脸上的皱纹才给人如此映象,也不仅仅是因朴素的穿着,春归瞧她,分明不善言辞,却因为听闻儿子的旧交过来拜望她,强撑着精神搜肠刮肚地寒喧,纵然如此还会冷场,不时以尴尬羞愧的笑容作为掩饰,当说起自己的病,也是一连声的“不打紧”。
  “也没有哪里疼痛,就是觉得手脚乏力,胸口有些发闷,有些不愿走动。”
  三奶奶丝毫不介意旁人的侧目,开口抢白道:“大太太也别说这硬话了,要真不打紧,怎么至于卧床不起,闹腾得多少人都来侍疾?延医诊脉,也是三天两头不断,诊金都花出去多少了?不见一点好转。”
  周氏很是尴尬,倒对三奶奶陪起了笑脸:“并不是什么大症候,不过是老爷、大郎不放心,才这样闹腾。”
  冲着春归,就更觉有些讪讪的,不知应该怎么缓和气氛。
  偏是一个婢女,竟冲三奶奶立了眉头:“太太延医诊脉,花耗多少诊金都是应当,三奶奶这样说,可是不孝,且太太也从没烦动三奶奶侍疾,三奶奶哪里来这么许多抱怨?”
  春归看那婢女,应当有二十出头的年岁了,容长脸,厚鼻翼,粗眉大眼,却是目大无神,长相不甚出众,她心里便有了几分猜度,只神色并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也没再盯着那婢女多瞧,只看三奶奶要如何应对。
  “太太可别听这刁奴挑唆,妾身哪敢对太太心存抱怨呢,正是因为担心太太的身体,才提醒太太要珍重注意,又有一事,想来太太还未听说吧,有个莫问道长,竟卜出咱们家的三太太是被人谋害,所以冤魂不散,闹得家宅不宁,兴许等道长做完法事,超度了三太太的亡灵,太太的病也就好了也不一定,要妾身说,太太若能走动,最好是去道场祭奠祈告,不定比请医问诊更加对症呢。”
  这话便是影射周氏与白氏的死不无干系,现下病卧在床,就是孽报。
  周氏却没听懂言下之意,只叹道:“我也听大郎说了这事,心头正觉难过得很,真没想到,三妹她竟是被人毒害!我也想着,等身上轻快一些,精神再好一些,是该去道场祈告,三妹的亡灵定要配合道长的术法,找到那杀人凶手,才能安息。”
  三奶奶狐疑地打量了周氏许多眼,本想再抢白几句,到底还顾忌着春归这外人这场,不好直言白氏“出轨”的丑闻,便直接请春归和她一同告辞。
  春归并不急着去套周氏的话,只问三奶奶:“我看着周世母脾气倒是温和,不过身边那大丫鬟,口气却有些冲,昨日偶然听大爷提起,似乎世母有个极信重的侍婢,唤作凝思,不知是不是刚才那位。”
  “可不就是她。”三奶奶撇着嘴角:“凝思这脾性,就是又呆又冲,哪有半点伶俐讨喜?也只有大太太这样的人,从前不曾呼奴唤婢过,就算如今,对奴婢们也是一味的纵容,才受得了这样的侍婢,顾娘子也是知道的,像咱们这些大户人家,身边有个这样丑笨暴躁的丫鬟,可是丢的自家颜面。”
  春归暗忖:这还真是有什么样的婆母就有什么样的儿媳,三奶奶看着要比郑氏稍微委婉一些,骨子却都有踩低周氏抬高自己的习惯,且把如此浅薄的事,进行得可谓不遗余力。
  但春归自然没有必要调教这对婆媳,她继续套问:“早前在世母跟前侍疾的女子,瞧着与凝思一般儿的年岁,妆扮却有差异,莫不是,贵宅哪位姨娘?”
  “是珍姨娘,原本呢,她也是在太太房里侍候,后来就服侍了老爷。”
  “我是见她那容貌,当真明艳,往屋子里一站,竟让人觉得四周都亮堂几分。”春归赞道。
  “那又有何用?”三奶奶撇了唇角:“老爷虽说是把她收了房,寻常却并不如何宠爱,也过了两、三年,仍不见她有孕,老爷对她便更是冷落了,这些婢女出身的侍妾,称她一声姨娘也就是名义上好听而已,再怎么也熬不出头。”
  珍姨娘不受宠,这又和渠出、白氏的说法契合。
  可珍姨娘为什么就不受宠呢?按说她这姿容、年岁,都不该受王久贵的冷落才是,难道真是因为婢女的出身?那相比之下,王久贵就该更加看不上出身风尘的白氏了,却又显然不是这样。
  春归觉得有些好奇,却一时间想不到要怎么打听珍姨娘不受宠的原因。
  又让她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为她解惑的人,竟然是兰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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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侍妾机心
  ? “迳勿已经知道王久贵为何冷落珍姨娘?”
  兰庭看着春归,此时是一副被茶水呛了口的神色,两排睫毛扬得高高,揭示眼里大大的惊奇,这样看去,分明还保持着几分稚子清纯的天真,不染半分历世的矫情,他不由仔细观察着女子的神态,默记她手里还怔怔端着茶盏,指尖搭在杯盖上,小尾指微微地翘起;她的发髻似乎随心低挽,雾鬓底见凝露似的耳垂,风鬟上只饰一支纹样简单的银钗,钗尾莹白的珍珠,偏在此刻,折射橙光艳炽;她鼻梁的弧线十分柔美,鼻翼的肌肤也似乎格外莹透,这样看去犹如白玉雕成。
  兰庭的手指,几乎忍不住在膝头勾画起来,他想一定要把此时所见,成丹青之作,辉辉无意识的姿态神韵,自然天成,省了他再废思构图。
  不过任是怎么打量,心思岔去了旁外,看上去仍无异常,春归在兰庭的注视下,并不觉半点的不自在,而关于她的询问,兰庭当然也没有忘记回应。
  “是啊,我知道。”
  “可是迳勿是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直接询问了王翁。”
  春归:!!!
  真是没看出来呀,她家夫君在一本正经的表面下,竟有这样一颗窥私猎奇的心,可这样明晃晃的探人隐私真的好么?
  “辉辉为何如此震惊?王翁既已下定决心察明白氏的死因,是否真因他人陷害,自然会配合我们的调察,而白氏是个内宅妇人,要说利害关系,首要就该考虑妻妾之间,虽说相比周、郑二位,那两个侍婢嫌疑要小些,却也不能完全忽视,我提出必须明白这几个多少不能摆脱嫌疑的人,和白氏之间有无仇隙,自然就要涉及妻妾之间是否争宠,倒还是王翁主动说明,他的几个妻妾,最冷落的便是这位珍姨娘,他认为珍姨娘和白氏间根本就不存在利害关系。”
  听兰庭这番解释,春归才恍悟自己是从根本就“扭曲”了她家表里如一的夫君,人家心心念念明明都是正事,哪里会和她一样窥私猎奇?刚觉脸红,又想到自己起初关注珍姨娘,目的还算“纯正”,也是想到侍妾和白氏或许也存在利害关系,还不算输得太远,立即也就消除了羞耻心。
  “茹姨娘本是郑氏屋里的婢女,当初郑氏失宠,还失了管家的权力,她肯定是心里不服,才打算利用茹姨娘打压白氏,不过并没有得逞,茹姨娘虽先白氏一步有孕,生的却是女儿,并不怎么得王久贵重视,转眼十多年过去,茹姨娘已经青春不在,败下阵来,我打听着,茹姨娘有些时日没和白氏发生矛盾争执了,要说她忽然就把白氏恨之入骨,非要置之死地而后快不可,我实在想不明白这样凶猛的恨意从何而生。”春归道。
  “那么辉辉对那位珍姨娘,又是如何看待?”兰庭问。
  “她显然是王久贵的妻妾中,最年轻一位,姿容据说并不输给白氏,我今日只是匆匆一见,连话都未听她说过一句,并不能观察出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情,只看她在周氏身边儿侍疾,很是小心细致,周氏待她也是和颜悦色,不像郑氏对待茹姨娘那样颐指气使。”
  “据王翁讲,大约是三年之前,周氏忽然提出让屋子里的婢女,也就是珍姨娘服侍他,他也没有多想,答应下来,起初也甚喜珍姨娘年轻貌美又温柔体贴,怎知一日,珍姨娘忽然说是她主动恳求周氏,想要服侍王翁,因为对王翁心存爱慕已久,王翁听了这话,非但不觉欢喜,竟对珍姨娘心生抵触。”
  春归:……
  “王翁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兰庭见春归不明所以的模样,微微一笑:“要换作二十年前,说不定王翁会相信珍姨娘的话,可他现在已经年过五旬,又哪里能赢得青春少艾一往情深?王翁明知像珍姨娘这样的婢女,委身于他,不过是希望摆脱为奴为婢的生活,说白了就是‘钱利’二字,这本也是情理,王翁还不至于抵触,他嫌忌的是珍姨娘机心太深,所图必大,所以才一直冷落着,尤其近两年来,竟再不让珍姨娘近身。”
  春归蹙着眉头:“就是因为珍姨娘的几句话,王久贵就猜忌到了这样的程度?”她怎么想都觉有些怪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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