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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辅家的长孙媳 (刹时红瘦)


  春归是早就想到彭夫人会把筹办嫁妆的事推搪出来,但她也决定这回让彭夫人得逞,因为这确然是对大妹妹更加有利的事——梅家虽说不会挑剔樨时的陪嫁,然而对于闺阁女子
  而言,风光大嫁自然才对得住此一人生大事,彭夫人虽说不至于赔上自己辛苦经营的名声把场面搞得过于寒酸,不过在看不见的地方仍然可以克损,以次充好,又或者以俗替雅,想方设法给樨时添堵,给她的大婚之喜增添晦气。
  春归和樨时这小姑子既然投契,当然希望樨时的婚礼不存在些微美中不足。
  于是当估摸着三夫人、四夫人都有空闲的时候,春归便过去与两位商量,但春归其实已经认定太师府兰字辈第一位闺秀出阁,备嫁事宜交给老成持重的三夫人操办更加妥当,没想到的是四夫人却主动请缨:“早晚我家珎姐儿也得出阁,该我这时就历练着替闺女儿备嫁的事了,说来历练的机会也不多,樨姐儿之后就是心姐儿了,且心姐儿的婚事必定是由老太太操持,我也插不上手,这回机会可就弥足珍贵。”
  眼巴巴地盯着三夫人,生怕嫂嫂和她争抢的模样。
  三夫人不由失笑:“珎姐儿才多大,这当娘的就这样操心了?”
  “转个眼儿就要摆百日酒了,一寸光阴一寸金啊。”四夫人严肃认真地说道:“我早盼着出月子,立时便和知交好友们走动走动,打听着各家的小郎君们,哪一位长相可人意的,趁着孩子还小,没那么多男女大防,先奠定着青梅竹马的情谊,日后让我家老爷做了那小郎君的启蒙老师,自小便严加督导着,才不愁珎姐儿日后般配不得情投意合的东床快婿。”
  一番话把三夫人和春归尽都逗笑了,打趣四夫人也太过心急。
  不过三夫人到底还是帮着妯娌说话的:“她在家中是老小,前头几个姐姐出阁的时候,弟妇也瞅着姻家世母操持过备嫁的事,在这上头也算有些见识,且纵是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大可与我商量,三个臭皮匠还能顶个诸葛亮呢,我们两再加上春儿,必定可以把樨姐儿的婚事操办得妥妥当当,让她风风光光出阁。”
  这一件事了,春归一边儿琢磨着自己该随哪几样添妆,一边儿还盼着渠出那头的消息。
  原来自从那天和龚氏也算闹得不欢而散,春归对安陆侯府这位六太太产生了不少疑惑,想想还是交待渠出暂时先去安陆侯府盯看几日,数着日头已经过了三天,渠出的魂影仍未露面,春归便猜到多半会有发现,果然到第四天,春归正歪在炕床上跟丫鬟们说说笑笑,以消遣从清早起便开始的凄风冷雨天儿,就见渠出从天而降。
  正好的是乘高刚刚说起藏丹来:“不知怎么的又挨了二姑娘的训斥,罚她替剑青几个浣衣,又不让婆子替她提水,得自己去打水,这凄风冷雨的天儿浑身都湿透了,哪里还像个姑娘屋子里服侍的大丫鬟,瞧着比粗使丫鬟还落魄些。”
  春归眼角的余光,瞥着了渠出刹那之间格外复杂的情绪,说不清是悲怨还是快意,仿佛两者兼有,更甚至于隐隐带着几分嘲谑,但这样的情绪又极快地沉入眼底,她懒洋洋丢下句“我去外头等”,就穿墙而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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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8章 最大劫难
  外头……
  春归看着窗外的凄风冷雨叹了口气。
  随着一天冷胜一天,大奶奶的腰骨也是一天懒胜一天,尤其这雨雾朦朦的气候,朝早黄昏时走一趟踌躇园都好比受刑,最幸福的事莫过于躺在炕床上吃吃喝喝,要么就是听着雨声安安静静的看一卷书,困了便倒头大睡,渴了招招手就有丫鬟奉上热呼呼的茶水……
  春归觉得无人管束的话,她可以躺在被窝里几日几夜都不下地。
  愿望虽是这样,现实却不允许,大奶奶拍炕而起,在一堆丫鬟惊奇的注视下,说道:“我要去凉亭里头画画儿,你们谁也不许打扰。”
  尤其惊奇的是菊羞,赶忙跟去廊庑底下窥看,又扯着梅妒啧啧称奇:“大奶奶怎么突然抽风了,都多久没动一下画笔,说着笑着的时候从哪里生起的雅兴?还专门拣了外头的凉亭,受着冷风作画是个什么道理。”
  “你忘了老爷那时候,半夜突然下起雪来,也是赶忙披了衣裳去凉亭里饮酒,坐了近一个时辰,一个人在那儿抚掌大笑,说道‘好诗好诗’,到底那一晚上都没合眼,因得了几句好诗兴奋得酩酊大醉,大奶奶怕是也继承了老爷的雅趣,指不定突然就被风雨院景触动了心绪呢,我们自然是不懂得的,当作咄咄怪事。”
  便拉着妹妹去了厨房熬姜汤,预防着大奶奶受了风寒赶忙奉上一碗。
  春归的确是良久都没有动过画笔,此时装模作样在纸上勾画,一边儿听着渠出说话:“那日龚氏当回安陆侯府,立时便去见了安陆侯,我看着就觉出不对来,儿媳妇走了趟亲戚家串门儿,回家后理当是见婆母,但龚氏却是特意知会翁爹,侯夫人压根就不露面,似乎也不关注龚氏此行的收获。”
  笔下勾出一株兰草,春归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安陆侯的形象。
  或许是因为从兰庭口中先入为主的看法,春归第一次见安陆侯时,虽看他颇为和颜悦色但怎么也不能摆脱笑里藏刀的感观,这位少年坎坷,步步为营从叔父手中夺回爵位的“复仇者”,给人印象深刻的乃是一双利如刀锋的眼睑,但他的眼睛却并非特别细长,且还长常含着温和笑意。
  安陆侯与老太太这双兄妹的容貌很有相似之处,但气度却截然不同,虽说上了年纪,安陆侯的身形却一点也不见臃肿,便是冲着人笑意蔼蔼时,也自有一种威不可犯的态势,说句公道话,如果春归不是有那先入为主的看法,应当承认安陆侯给人的感观更像是个铁骨铮铮的武将,而断非在功利场上机关算尽两面三刀的奸侫。
  似乎也不应和自己的儿媳窃窃私语,理论妇眷之间的勾心斗角。
  可事实就是事实,春归完全相信渠出的讲述,无论蹊不蹊跷吊不吊诡。
  “更可疑的是,安陆侯似乎并不将龚氏当作子媳看待,允了龚氏落座,还特意请了几个儿子及他的长孙在侧旁听,龚氏的丈夫江六老爷,倒像个小媳妇般立在龚氏的座椅边儿。”渠出说到这里特意留心春归的神情,没见着作惊作怪的模样,她不由撇了撇嘴:“大奶奶越发会装模作样了。”
  春归此时又再勾出一株兰草,觉着手腕有些发颤,暗暗抱怨今日冷嗖嗖的
  北风,不满的搁了笔,看上去是凝神深思的模样,背着廊庑,实则漫不经心的低语:“上回我和龚氏交锋,就察觉她对安陆侯并无多少畏怕,否则也不会让你前去盯看了,今日听你说这场景,越发证实了我的猜测,表面上看来龚氏乃婢女出身,高嫁侯府子弟三生有幸,但实则上,这门姻缘获益者反而是安陆侯府。”
  “这怎么可能?”渠出反而成了作惊作怪那个。
  “姑娘接着说,我尽力给你一个解释吧。”春归莞尔。
  “龚氏当着翁爹及几个大伯的面儿,说了大奶奶对她的顶撞,也说了她对大奶奶的不以为然,龚氏那些依据,无非老调重弹了,横竖认为大奶奶没有根基,光有一张脸迟早色衰爱弛,向安陆侯提议大无必要折节屈气的向大奶奶示好,我留意见,龚氏这样说时,她家相公立在一旁倒是连连撇嘴,余光在龚氏的脖子后头扫来扫去好几来回,不晓得对龚氏的脖子哪点不满意。”
  春归回忆了一下龚氏的脖子,颔首道:“仿佛是短着些。”
  渠出:……
  “安陆侯江老爷子打断了龚氏的话,颇为语重心长,说道‘庭哥媳妇才只是二八年华,惠妃等不起她色衰爱弛的时候’。”
  春归实在难以想象看上去铁骨铮铮的一枚长者,竟然说出这样的话,翻抬着手腕揉了揉眉心,又摆摆手示意渠出继续。
  “六老爷接了一句,‘就是就是,都说庭哥媳妇天生丽质,况怕年过三旬仍旧风韵犹存等得她人老珠黄了,况怕太孙已然是君临天下’。”渠出说到这里自己“扑哧”笑了出来,喘一声气才能继续:“龚氏听了这话,怒气冲冲瞪了她家夫君一眼,她家夫君脖子往后一缩,越发像个小媳妇般的忍声吞气不敢吭声了。
  那龚氏又道你的夫婿,别看温文尔雅,骨子里却极其倔强,还说这是朱夫人当初的看法,极其不满大爷年纪小小万事皆敢自作主张,横竖反正龚氏的意思是,赵兰庭心里必定还记恨朱夫人无辜被弃乃至冤死的旧仇,虽则看上去只把这笔账记在了万氏的头上,一直就对齐王党不假言色,但心里头未必会认为事情都是万氏的错,又如赵兰庭设计英国公府高家,一手推动高家的衰亡,这便显示有所觉察必定是站在太孙的对立面。大奶奶是沈夫人作主才嫁进赵家,赵兰庭又哪里当真色令智昏呢,所行之事,无非是为麻痹沈皇后罢了,你的死活赵兰庭压根不会在意,所以安陆侯府根本没有必要另行笼络。”
  春归神色不变,问道:“安陆侯又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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