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庭已经简单陈述完毕今日召开家庭会议的缘故,于是开始向彭夫人求证:“未知二叔母得报和柔一事,缘何舍近求远,遣人另请大夫救治?”
轩翥堂所有人都知道乔庄乃高太医的高足,族人但有疾症,多是请乔庄诊治,太师府确然鲜少特意从外头另请大夫。
彭夫人挑眉答道:“我也知道自家下人里就有个医术高明的人物,不过乔庄过去可是庭哥儿的随从,庭哥儿对和柔又是心怀成见,我担心着……万一乔庄不耐烦施治,和柔的性命就当真断送了,我也是为了万无一失,才想着去请童老大夫。”
“童大夫医术的确高明,不过却并不擅长解毒……”见彭夫人似要急着争辩,兰庭微一抬手:“我没有指责叔母的意思,只是想要说明,童大夫未能使和柔清醒,不过经乔庄诊治,和柔现在已然醒了,只是她或许是心情尚未平复,我刚才问话,她还无法出声回应,但今日既然要察办此事,必须让和柔在场。”
跟着便交待菊羞:“去唤和柔入内吧。”
说来这种规模的家庭会议,一般仆婢都会被摒除在外,然而菊羞实在不想错过眼前的一场好戏,厚着脸皮跟在春归身后蹭进了内堂,好在她也不算与此事毫无干系,马马虎虎算个人证,春归睁眼闭眼默许了她跟来围观,兰庭也像没察觉菊羞在场有什么不妥。
可不就让她在这时派上了用场?
菊羞几乎没有摩拳擦掌直奔和柔而去,看着院门外苍白着一张脸半躺在肩舆上的女子,她是一点没有同情心,但也精乖得未逞口舌之快,上前就硬扶着和柔起身,不过立即发觉寸步难行。
她也不知和柔是真虚弱还是装虚弱,不过做为大奶奶的一等丫鬟,这点发号施令的能力菊羞还是具备的,干脆也懒得再扶和柔,让两个抬着和柔过来的婆子直接把人抬进了内堂。
这架势,又让彭夫人忍不住恻隐之心,长长的一叹:“老太太看看,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和柔瘦成了什么样儿?她好容易才保住性命,偏偏庭哥儿等不及的要盘问,这实在是……”
“和柔,真是服毒自尽?”兰庭没等彭夫人发完善心和感慨,就直接问话。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和柔似乎想要挣扎着站起却始终无力,最后只能半躺着闭目垂泪。
春归也是不无感慨:想当时一年前初见,这丫鬟明明是个看似朴直甚至有点莽撞的性情,虽然这并不是她的真性情,但至少她自己设定就是如此,现在可好,一步步终于褪变成为千篇一律的楚楚可怜,但赵大爷分明就不吃这套啊!真不知该说和柔是心眼多还是没心眼好了。
果然就听赵大爷讲:“说不出话,总听得清话吧?点头摇头的力气还有没有?若是仍无回应……乔庄称中毒的确可能引发神智昏聩的遗症,终生难愈,真要是如此,这事我也就不追究了,且送去庄子里静养,太师府从来不弃病笃之仆,今日我便以身作则。”
终生病笃……赵大爷真狠,春归暗忖。
而后她便看见和柔终于微微颔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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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4章 当头一锅
彭夫人暗暗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当然要上赶着粉墨登场,她暗藏着机锋的目光往兰庭脸上一晃,没从年轻家主的脸上看出任何情绪,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她继续发挥演技,捏着手帕小心翼翼的沾了沾眼角,力求看上去辛酸但又不会将精心描出的凤梢糊花:“两位老太太,这总能证实妾身没有妄加揣测了吧?”
兰庭仍然不搭理自家叔母,冷冷说道:“我早跟直言,无意纳为妾,不过念在也算侍奉多年的份上,愿意还身契准随曹妈妈同去,当时便以死相逼,声称绝无非份之想,只求我仍许留在太师府,我不管是当真忠心还是另有所图,当时也曾给予警诫,许留在太师府为仆,乃是我最后对的姑息,算是全了主仆一场的道义。
我不是没有给自择去留的机会,既选择了终生为赵门之仆,当然便要遵守赵门家规,如今犯下以死相逼妄图妾位的过错,又哪里还有半点下人仆妇的自觉?和柔,根本是将我的警诫当作耳旁风,以为我是真被以死相胁所迫才一再宽容?”
春归眼看着刚才连睁眼都虚弱无力的女子,此时再一次完全忘记了她自己的人设,一个呼息间就双目圆睁,难以置信地看着赵大爷。
“轩翥堂赵门家规,确有善待奴婢下人严禁苛虐打杀一条,且国法律条有定,也不许私杀奴仆,可善待宽仁绝不意味姑息放纵,自己都将性命当作儿戏,又以为能够威胁得了谁?”兰庭这才扫了一眼彭夫人,继续说道:“无非处办下人一类些小之事,原本不用如此劳师动众,然而叔母作为执掌中馈之长辈,竟生姑息养奸之想,如此治家,岂不致使刁恶成风、奸滑得逞?为正家风,严申规矩,我今日才行家主之权,当众处办和柔。之过错,本该发卖,姑且念在之亡姐确然忠义之情,我仍许还身契,从今以后,再非太师府之仆,要生要死皆随愿。”
话音刚落,就见和柔终于“挣扎”起身,“扑通”一声双膝着地。
春归留意见五爷兰舫的双眼终于舍得暂时离开大爷身上,十分惊奇地注视着有如“回光返照”一般的和柔。
她忍不住轻挑眉梢,心说赵大爷还真
够“见缝插针”的,利用这一机会,让兄弟们好生见识一番楚楚可怜原来是可以假扮的,被铁石心肠一逼,立即就会现出原形。
“大爷请容奴婢自辩,奴婢并非服毒自尽……”
看!不仅能站能跪,还能中气十足的说话了。
“呵。”二老太太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摇头再摇头:“我隔着一条街,还时常听闻先前大侄媳妇看重的这丫鬟是个老实人儿,没想到,竟然刚刚才当众承认的话转头自己就推翻了,真是咄咄怪事,如此刁滑哪里来的老实名声。”
“奴婢、奴婢……奴婢以为大爷误解奴婢服毒,会许奴婢一个安稳,这才……将错就错……奴婢确然有错,但还请大爷宽恕,奴婢实在是担心大爷会因厌恶奴婢将奴婢驱逐,奴婢不敢心存妄想,只望大爷大奶奶能容奴婢终生为仆。”说完就要磕头,却被菊羞眼疾手快地一把阻止了。
再让和柔把头磕破了昏死过去,岂不是影响大爷发挥,菊羞今日可算深深的被赵大爷给折服了,她还想继续围观大爷发威呢。
真是太帅气了有没有!
而菊羞着实及时的反应确然赢得了兰庭一个赞诩的眼色,菊羞心花怒放:这下可算被男神认可了,多光荣的体验啊,为此理应好好请汤回一顿酒。
为什么请汤回?当然是因为多得汤回这么有见地,及时通知大爷回来替大奶奶解围,才让她亲眼目睹了大爷竟然有如此光芒四射的一面,魅力直追本家老爷,这下子终于彻底放心大奶奶终生有靠,就算日后自己嫁了人,也不再忧愁大奶奶会被夫家欺负了。
菊羞有种自己终于能够含笑嫁人的诡异安慰感——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如此恨嫁了?
“说不曾服毒?”菊羞听大爷再次追问,几乎没忍住连连颔首:说了,说了,奴婢亲耳亲见和柔这样说的,大爷不用怀疑自己的耳朵。
“不仅童大夫诊断是中毒,就连乔庄验看童大夫开出的药方及煎药所余药渣,也确定乃解毒之药。”兰庭不为所动:“虽然乔庄断定非身中剧毒,才能够为寻常药方所解,不过通过诊脉,也道脉象虚浮,服毒是必然……”
“奴婢并非自己
服毒,而是、而是……今晨忽觉腹痛,浑身抽搐而无力起身,跟着便失去知觉。”
“这样说来,是有人投毒谋害于了?”兰庭问。
“奴婢确为中毒而非服毒。”和柔抽泣道:“奴婢也实在不知为何有人加害奴婢,早前也是担心如实供述越发会引得流言蜚语,损及大爷、大奶奶的名声,想着若是承认了服毒,便能息事宁人……”
春归:……
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如此措辞更加妥当?还真是……反应慢成这样也敢算计赵大爷,简直就在侮辱大爷的头脑嘛。
“真不是为了打算继续留在太师府而狡辩杜撰?”兰庭问。
“奴婢不敢。”和柔答得倒是斩钉截铁:“请大爷明鉴,奴婢就算想要轻生,也不会选择服毒,因为奴婢根本无从获得毒药。”
“确然有理。”彭夫人蹙眉说道:“庭哥媳妇早前也怀疑过和柔并非服毒,而是有人投毒,依据便是和柔不能获得毒药。”
她完全忘了自己提出的那个可能。
“那么细想想,昨晚饮食情形。”兰庭的神色凝重。
自杀演变成为他杀,这场事故的性质无疑就更加严重了。
“昨日傍晚,奴婢因求见大爷被拒,还与菊羞争执一场,心里更加惶恐不安,根本便无心饮食,后来罗妈妈过来安慰奴婢,陪奴婢说了好一歇话,罗妈妈走后,奴婢便睡了过去,夜半才被饿醒……想到碗橱里还有一碟子二姑娘着人送来的茶果,便吃了两枚……”
和柔话未说话,突然受到指控的二姑娘便从椅子里直跳起来,又惊又怒道:“竟然胆敢污谤是我投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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