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指甲盖大小的小叶子似乎又变长了点。
赵枝枝爱怜轻抚这一抹柔弱的翠绿,充满期待地鼓舞它:“今天也很漂亮,等开花的时候,肯定会是天下最美丽的花。”
简单洗漱吃过早食后,赵枝枝抱着她的花到外面晒太阳,顺便看热闹。
云泽台的爆祭仍在继续。
今天天公作美,没有下雨也没有刮大风,虽然依旧寒冷,但是太阳在天边挂着,光是看着那一团光亮,也会觉得温暖。
小童们聚在台阶上,建章宫前的空地,大巫们对天鬼哭狼嚎,他们围着一个大火盆,火盆燃烧柴火,有人往里洒酒,火苗瞬时张开血盆大口,寺人们趁势将竹子往里烧。
烧了一会,竹子爆开,发出震天的声响。
众人为这响声惊叫,家令在旁满脸是灰:“再来,再来!”
爆祭声越是响亮,越能敬神驱邪。从初一到十五,每日皆要如此。
赵枝枝在赵府时,赵府也要爆祭,但没这么大阵仗,也就弄个小火盆,请一个大巫,每天最多烧炸两根竹子。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前方的声响刚停下,云泽台其他地方的爆竹声接连响起。
云泽台很大,每个地方都要爆祭。
赵枝枝站在台阶上,耳边轰轰烈烈全是竹子爆开的声音。兰儿拽拽她,说了些什么,她听不见。
“啊?”
兰儿指指前方:“赵姬要下去玩吗?大巫会替赵姬向神明转达心愿!爆祭许下的心愿,神明一定会听到!”
赵枝枝想去,可是她怕竹子炸开时火苗窜到身上。
兰儿牵过她:“让星奴挡在赵姬面前,就不用怕火苗飞出来了!”
突然被点名的星奴瞪向兰儿。
兰儿咧嘴冲他笑。
经不住诱惑的赵枝枝期待地看了看星奴,星奴毫不犹豫走向台阶。
家令听说赵姬要向神明许愿,立刻派人将火盆四周的灰屑扫干净,将大巫中资历最老的那个从鬼哭狼嚎的队伍中拉出来,“赵姬要许愿,替她做法吧。”
家令朝赵枝枝大喊:“赵姬,快来!”
赵枝枝托小童照看好她的花,提裙小步跑过去。
家令交待:“从左往右,围着火盆绕一圈,然后从右往左,再绕一圈,绕完后,等竹子炸开的时候,在心中默念要许的愿望,等竹子第二次炸开的时候,将刚才许的愿望告诉大巫,大巫做完法,神明就能听到了。”
爆祭许的愿,最是灵验。第一场爆祭,只有云泽台最尊贵的人才能得此殊荣,太子殿下不在,赵姬许愿也是一样的。
为防止火苗溅出来,家令和星奴一起挡在赵枝枝面前,赵枝枝绕圈,他们也绕圈。
赵枝枝虔诚地绕完两圈,静候竹子炸开的声音。
等了片刻,爆竹声轰然炸开。
赵枝枝捂住耳朵,迅速许下心愿——
希望所有善待过她的人,今年也要平安活着。
希望太子殿下今年能够事事顺心。
希望她今年不会生病不会摔跤。
爆竹声快要停歇的瞬间,赵枝枝羞着脸许下最后一个心愿——
希望今年也能继续做太子殿下的枕边人。
许完心愿,第二次竹子再次炸开的时候,赵枝枝快速将刚才许过的心愿告知大巫,大巫为难,咋许这么多愿,一次只能许一个的呀。
赵姬眨着大眼睛问:“神明真能听到吗?我许的愿望,是不是太多了?”
大巫也不知道神明到底能否听见,他硬着头皮应下:“能听到,赵姬的心愿不多,小人这就向神明传达赵姬的心愿。”
赵枝枝跑开后,家令悄悄问:“赵姬方才许什么心愿了?”
大巫如实以告。
家令听完,很是郁闷。
若是太子殿下听说今天赵姬许愿,肯定会过问。
要点别的东西多好,金子宝物,赵姬若是要这些,太子殿下至少能替她寻来,他亦能在太子面前讨个巧。
结果赵姬的心愿竟是这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家令看向台阶上抱着花碗的赵枝枝,爆炸声阵阵响起,她半弯着腰,小童们替她捂耳朵。
赵姬脸上的笑容,比小童们的笑容更为天真纯洁。
她许的心愿,和她的人一样,简单纯粹。
家令笑着叹口气,至少赵姬最后一个心愿,太子殿下能替她实现。
至于其他的,就交给神明吧。
爆祭于午时结束,云泽台恢复从前的宁静。
赵枝枝将早上被吵醒的懒觉补回来,睡了会回笼觉,打算回南藤楼看看阿元和金子。
去年和前年的初一,是阿元和金子陪在她身边,三个人分着肉吃,挤在狭窄的小室里。那个时候,他们穷得很,连爆祭要烧的柴木都舍不得用,不能爆祭,只能用其他方式敬神驱邪。
阿元和金子会围着她跳舞,嘴里发出火苗爆开的声音,俯身亲吻她的脚,献上他们最美好的祝愿。
赵枝枝回到南藤楼,阿元和金子正盼着她。
三个人将往年初一时会做的事又做了一遍。
做完后,赵枝枝问:“你们有什么心愿吗?”
她想趁自己还得宠的时候,为阿元和金子做些事。
阿元问:“能让奴跟在贵女身边伺候吗?”
赵枝枝疑惑:“阿元不是一直在我身边伺候吗?”
金子拍阿元脑袋,笑道:“他想跟着贵女去建章宫,贵女总宿在那边,阿元担心以后贵女不回南藤楼了。”
这个事赵枝枝不能做主,她得先问过太子。
毕竟是建章宫,不是别的什么地方,一个人要想进去伺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我会尽力试试。”赵枝枝道。
阿元高兴地跑出去:“奴这就去将头剃干净点。”
赵枝枝问金子:“你呢?有什么想做的事,想要的东西吗?”
金子很是实诚:“奴想要男人。”
赵枝枝:“……好。”
“要一个健壮,力大无穷的男人。”
赵枝枝好奇问:“之前那个对你很温柔的男人呢?”
金子瘪瘪嘴:“他要娶妻了,不和奴来往了。”
赵枝枝牵过金子的手摸摸她粗糙的手背,柔声问:“你想嫁他吗?”
殿下愿意替她嫁姐妹,她再求求他,或许能为金子求个恩典。
金子吓一跳:“奴怎能嫁他?奴是奴随啊。”
赵枝枝默声。
是了,她差点忘记,金子是奴随。
她的姐妹们是半奴,得了恩典,能够嫁于良民,但金子是奴随,一日为奴,终身为奴。
天生贱民,从出生起就注定被人当做牲口。
赵枝枝心中生悲,抱住金子:“也许……”
金子大咧咧笑:“没有也许,贵女莫要为奴伤心,奴自己一点都不伤心。吃不饱穿不暖才让人伤心呢,一个男人算什么。”
赵枝枝温柔拍拍她的背:“金子说得对。”
金子悄悄擦去眼角湿润,道:“刚才奴说要男人的话,是玩笑话,贵女莫要当真。”
赵枝枝:“嗯,知道了。”
夜晚姬稷从祭祀大礼上回云泽台,刚下马车,就看到建章宫台阶上赵姬在等他。
赵姬穿着裘衣,怀里捧花碗,一看到他,柔柔呼唤:“殿下!”
姬稷看到她,疲惫至极的脚步忽地又恢复劲头,说了一天祭文的嗓音颇为沙哑,快步上了台阶,抱起她:“赵姬。”
赵枝枝抱着花碗,腾不出手搂他,他揽住她腰提起来,她双脚悬空,被他带着往里走。
“殿下嗓子怎么哑了?”
“每年祭祀大礼后都这样。”
赵枝枝伸长脑袋,用唇啄了啄他的喉结:“殿下辛苦了。”
姬稷也觉得自己辛苦了,所以他迫不及待回来歇息。
以前他忙起来才会觉得安心,哪怕是忙祭祀大礼这种毫无用处的虚事,即使再厌恶,他也能从中获得忙碌的满足感。
现在他依然如此,但他的安心多了个去处。
他抱着赵姬,也会觉得安心了。
饿了一天的姬稷今晚用了大食案。丰盛的晚食早就备好,只待呈上。
赵枝枝也没吃,两个人坐在食案两边。
姬稷埋头吃饭,赵枝枝也埋头吃饭。
一口气扫荡完食案所有的食物,姬稷酒足饭饱,擦了嘴漱了口,将赵枝枝抱到腿上坐,亲了亲她,这才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两个人亲着亲着,倒在食案旁铺的软席。
今天姬稷太累,没弄太久,赵枝枝神晕目眩,眼中水光潋滟。
她现在已经不用糖棒了,她找到了新的排解方式——大声叫出来。
姬稷神清气爽,精神抖擞。
他看看怀中还没回过魂的赵姬,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赵枝枝呆呆望过去。
姬稷捏住她的嘴,“也不怕将嗓子喊哑。”
赵枝枝注视他,努嘴蹭了蹭他的手指,像只努力啄人的小鸭子。
姬稷哈哈笑,换另一只手捏住她的嘴。
赵枝枝从唇缝里艰难发声:“殿……殿下……放开……放开”
姬稷两只手一起捏,凑过去嘴对嘴,狠狠亲了亲,这才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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