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他已经扮过女子,不介意再多扮一次,兄弟们一起来。
对于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做法,姬阿黄只恨自己当日多嘴,所以才招来今日之事。
弟弟们年纪小,穿着女童衣裙白白嫩嫩可可爱爱,可他一个虎背熊腰的壮硕汉子,穿起曲裾梳起蝉鬓像什么样子?他又不像姬稷,生了张白俊清隽的脸。
姬阿黄无比羡慕远在殷地国都的姬小白,躲过一劫。
“真要进去吗?”姬阿黄脚步踟蹰,搁不下脸面向姬稷求情。
姬稷:“三哥怕了?”
姬阿黄最怕人说他没胆,“有何可惧!我大殷赳赳男儿,从无可惧之事。”
入了殿,满殿憋笑。
此次宫宴只请了殷人,大家还和从前在殷国一样,与君同乐,并无太多忌讳。当即有将军吹起口哨,“上将军!好样的!”
姬阿黄脸都青了。
酒过三巡,两个小王子玩得开心,在殿中央跳起竹板舞。众人鼓掌打起拍子。
姬阿黄坐在他的将从中间,醉得东倒西歪,嘴里大嚷:“王父,啾啾欺负人,他让我穿花衣服!”
“轻点声,被他听见,又要瞪你了。”殷君姬阿轲坐在高位上俯视底下众人众态,寻不到姬稷身影,同身边皇后鲁氏问:“太子哪去了?”
鲁皇后:“方才见他出去了,要派人去寻吗?”
殷君摆摆手:“大概是出去透透气,罢,不管了,我们喝我们的,晚上再多罚他喝几杯。”
南藤楼。
姬稷站在小室门边,并不进去,侧着半边身子,悄悄朝里探。
从王宫出来,走着走着就到这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来这,这两月他忙得焦头烂额,清算作乱的旧贵,一堆事要收尾。王父将事情交给他和季衡,主要是交给季衡,但他身为储君,怎能坐享清闲,是以忙到今日宫宴才腾出一日空闲。
等他回过神,已经来这了。
竟然没人。
昭明不是说那个小东西日日到南藤楼来吗?
他还想今日来看看她,或许能见她一面,让她知道他一切安好,无需再记挂。结果没瞧见人。
难道已经将他忘了吗
姬稷鼓着腮帮子准备离开,才刚下木楼,眼中撞进一人。
茫茫大雪中,少女身着狐毛裘衣,呆愣片刻,朝他奔来。
姬稷猛不然被抱个满怀。
“啾啾。”他听见她唤,一声声,含着泪腔,似敲在他心上。
姬稷心里乱哄哄,手足无措,竟忘了让她放开自己。
他拍她的肩,人前冷漠的声线柔软三分:“我回来了,别哭。”
第10章
“没哭。”
赵枝枝鼻音浓重,悄悄贴着姬稷胸口蹭了蹭,自以为将眼泪擦干净了,抬起红红的眼,如扇长睫上犹沾着点点晶莹水汽,“这些日子你去哪了,我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吗?”姬稷语气波澜不惊,抬手轻拭赵枝枝眼角泪珠。
赵枝枝忍不住闭上眼,感受他冰冷的手指自她眼睛拂过:“我日日都有向女娲娘娘祈祷,我知道,她一定会保佑你平安无事的。”
忽然她想到什么,紧张抓住他的手,“啾啾,你不是鬼吧?”
姬稷:“不是。”
赵枝枝坚持捂着他的手,直至他的手染上她的体温,她才松口气,“能捂热,确实不是鬼。”
姬稷觉得好笑:“谁告诉你鬼不能被捂热的?”
赵枝枝:“阿姐说的,她看过很多讲鬼怪的书,偶尔会将书上的故事说给我听。”
愚昧。姬稷心里这样想着,嘴上没有说出来。
他看着远处屋檐上的雪,只用余光睨她。
少女欢喜极了,满眼全是闪烁的喜悦,望着他的样子仿佛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于是他自觉站定,连呼吸都放浅,任由她细细打量。
“啾啾。”少女声音陡然一高。
姬稷做好准备:“嗯?”
她肯定要问他很多的事。
他不需要回答也没想过怎么回答,所以一句都不会答。
“你在这等等我,我马上回来。”说完她转身就跑。
姬稷站在雪里,愣愣地看她跑开。
远处风中飘来王宫的箜篌声。温暖的宫室,醇香的美酒,他本该在那边。
碎雪落到身上,姬稷低头拂去,衣料上几点湿痕,是刚才被她抱过的地方,沾了眼泪。
他顿了顿,呼出一口白气,调转回王宫的方向,转而向南藤楼小室而去。
来都来了,等就等吧。
半个时辰后。
小室内,赵枝枝端出一碗麦饭,热腾腾的冒着白气,藏在她的裘衣下,用身体挡住风雪,急匆匆离去又急匆匆跑来,只为了用热乎乎的食物招待归来的友人。
“啾啾,你不吃吗?”赵枝枝指指麦饭。
姬稷想到自己离宫前吃的三碗白米饭。
虽然有点撑,但也不是不能吃。反正他吃得多。
何况,殷人从不浪费粮食。
姬稷埋下头吃麦饭。
赵枝枝期待地问:“好吃吗?”
姬稷吃得脸鼓起来,“嗯。”
赵枝枝挪到他身旁,用手拍着他的背:“慢点吃,别噎着了。”
赵枝枝心中不免叹气。
啾啾是不是饿了很久?
啾啾失踪的这段时间,她想过千万种可能,想啾啾会去哪里,为何离去,离开之后会去哪里,有没有受伤,会不会死。这些想法在她脑子里蹦个不停,而如今,总算可以散去。
啾啾还活着。活着就好。
没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事了。
赵枝枝期待地问:“啾啾,你会留下来吗?”
姬稷:“不会。”
赵枝枝立刻想到什么,“啾啾,你找到家人了?”
“对。”他领军回城救驾,相当于找家人了,算不得说谎。
“真好。”赵枝枝心中滋味复杂。有那么一瞬间,她竟然希望啾啾没有找到家人。
要是没有寻到家人,啾啾就能和她待在一起了吧。
赵枝枝的手不知不觉攥紧姬稷的袖角,姬稷从陶碗里抬起脸,少女的沮丧与低落落入眼中,他皱了皱眉。
“你还想见我?”
“嗯。”
姬稷沉默。他很忙有很多事要做,等他下次再想起来见她,不知道是多久以后了。
难道要将她带在身边?
可她不能飞檐走壁替他传信,也不能拿刀动枪替他杀人。他已经有昭明了,她不会比昭明更有用。
“你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本领吗?”姬稷像询问每一个前来投靠的门客那样,正色问道。
赵枝枝没听清楚:“什么?”
姬稷:“没什么。”
赵枝枝:“你再问一遍,这次我一定能听清。”
啾啾说的雅言有很重的口音,虽然听起来别有一番风趣,但偶尔她还是会听得迷糊。
姬稷却不打算再问:“算了。”
刚才问出口,他已经后悔。
他怎能想着将一个女人带在身边?真是异想天开。
要不是夏宗室旧贵起事突然,他一辈子都不会与她有任何交集。他可能会在其他的地方遇见她,可能会为她的容貌惊艳,但他绝不会靠近她,更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她揪着衣袖,想着该如何宽慰她失落的心。
殷王室无情种。会迷惑人心的美貌,是祸害。
可是——
“你想不想上街玩?”姬稷凝视眼前粉腮胜雪的少女,缓声抛出话。
小东西这么乖,又这么笨,就算生了张漂亮脸蛋,也学不会如何迷惑人吧,她自己不被人骗得团团转就已是万幸,哪有本事祸害人?
“你能带我出去?万一被抓到怎么办?”赵枝枝很高兴,她已经在云泽台闷了一年多,要是能出去那就太好了。哪怕只是上街走一走也行。
姬稷面不改色:“忘记告诉你,我出身殷国公卿贵族之家,莫说出入云泽台,就是出入王宫也毫无阻碍。”
“原来你是殷国贵族之女。”赵枝枝虽然为不能留下她而遗憾难过,但亲耳听到她有高贵的出身,心中悬着的石头总算放下。
她想过啾啾是贵族之女,但没想到是殷人。如果是殷国贵族之后,啾啾现在定是城中炙手可热的女公子。
赵枝枝深居云泽台,偶尔也会得知外面的大事。
两个月那场腥风血雨后,帝天子已经坐稳帝位,夏宗室公卿旧贵再也不能撼动殷人地位,如今的帝台,已是殷人的天下。
姬稷起身,“走,我们现在就出去。”
云泽台大门。
一辆马车朝外而去。
小童好奇,“那不是赵姬吗?她跟谁走了?”
另一小童摇摇头:“不知道,只知道是一个很好看的大姐姐,和赵姬一样美丽呢。”
“要去告诉越女吗?”
“不用,那辆马车是宫里的,越女就算想管,也管不了。”
“可要是赵姬不回来,越女发疯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又不是没疯过。”
帝台广阳道,躲出城逃难的庶民早已归城,街上熙熙攘攘,商人重新进出帝台,道路两旁的铺子热闹非凡,人来人往,仿佛这片土地上数月前不曾历经过血流成河的惨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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