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买花郎多了去了,也没见着他们这群老百姓天天和不要钱一样买啊。
后头还有一个看着就有钱的年轻姑娘, 进门来后一副镇定的模样,朝着掌柜询问墙面上的画:“这一幅画多少钱?”
掌柜态度是极好的,话也提早先说了个明白:“这位娘子,我们这儿的画全是傅小姐亲手做的,原先只卖给官家夫人。画具体看花的种类和品质,像您点的这幅画,二十两银子,包养好能放置多年。花不会败落。若要用更好的花,千两我们都能给做。”
这位有钱小娘子惊得手指甲都快掐进肉里了:“千两?你们不如去抢钱啊!”
掌柜笑笑,态度依旧客气,客气里还带着点讨好:“并不是每种花都能价值千两的。能价值千两的花,可遇不可求,都是大户人家心头宝。落一片叶子都要心疼,更别提要剪去大部分花叶来做一幅画。”
话如这般说了,确实能让人理解。
小娘子听后重新镇定下来,点了头:“说得是有点道理。那《四季》和《长青》又怎么说?不卖的?”
掌柜继续回答着她的话:“那两幅不卖,实在是做起来麻烦。若是真要买带泥的花画,最好家中是有家丁在。花画要时常浇水灌溉,注意温度和太阳,是需要细心养着的。”
如此麻烦,想来价格也不低。
这位有钱小娘子本想要大手笔买点什么,最后还是只买了一副墙面上的花画:“就这幅,二十两是吧?我买了。”
旁边有听到对话的,纷纷倒吸一口气。
一幅画二十两!这能买多少东西了?鸡鸭都能堆满一户小人家。
一群人探头探脑,想看这位小娘子是哪家的人,怎么出手如此阔绰。
就连在忙碌的傅辛夷都朝着那位女子看了过去,有点意外第一天就有人买花画。
是没见过的容貌,从穿着打扮来看,该是京城某个商贾家的子女。
得了一幅花画,这位小娘子也没法自行搬运回去,在掌柜那儿登了送货的地方,随后抬手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的样子,淡然离去。
“谁家娘子?”
“不知道。”
“不会是新来京城的吧?近来是有不少商人都在北上做生意。前些日子江南出海了一批船,如今算来差不多时候运回第一批货了。”
“谁做生意会将自家小娘子带上京城?路引可难拿了。”
“嘿,算在人堆里,谁知道你是送货的还是家里头的小娘子。”
一群人叨叨咕咕,傅辛夷全听进去了。
原来是海船靠岸了。
她顿时起了兴趣,想见见这里头会不会有自己想要的东西。要是有,今后店内可以卖的东西就多了很多。
她思绪飞出去了没一会儿,很快就又收了回来。太忙了,到底是从哪里来的那么多人?是因为新铺子所以都好奇么?
傅辛夷没想到那位买了花的小娘子才出了花铺门,转头才没走了几步,整个表情就垮了下来。
她嘴里头嘟囔:“京城的东西可真贵。”
正如先前店内大家所猜测一样,她确实是江南人,跟着来做生意北上的父亲一块儿来的京城。路引对商人而言确实很不好批,即使他们是做海运送货生意的,每年就算跟着官家船走,也很不容易。
好不容易能来趟京城,她觉得哪儿哪儿都不适应。
先是京城干,干到她仿佛一条脱水的咸鱼,随时都可以高高挂起,随风飘荡。身上就算天天抹东西,还是觉得整个人都绷紧了,不停想要喝水。
其次是严苛。
江南人走到哪里,想穿什么就穿什么,夏日里天热了,都敢穿轻薄的透明丝绸配上红主腰,露出那一身肌肤。很多喜欢学京城里的穿法,也都自己再改过。
到了京城,她就见着那傅小姐穿着特殊点,其他人大多数都规规矩矩的,上下装就上下装,男子也不例外。
还有就是吃食。海运开通之后,沿海一带糖多了起来,如今吃食是越来越偏甜。她家还都吃米,不像京城桌上老喜欢放馒头包子。
好吃是好吃,可她真是吃不太习惯。
船上吃得更糟糕,可想到能赚钱,她就什么都能忍。到了京城有钱什么都能干了,却发现要花更多的钱才能过江南一样的日子。
这也太难熬了。
最后还是住的问题。
唯一的高兴,大约就是京城蚊蝇虫蚁比江南少多了,至少不会让她隔三差五配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香囊”到处乱挂。
当然,这种花铺她在江南没见过。
江南花多,却没有一家会像这样,连一整面墙都种上东西的。明明江南才能见着更多的花,谁想京城里大多数花也都有,看起来似乎还更好看。
就是花画可真太贵了。
“不过花也贵。”她自言自语说着,“花可贵了。田要给百姓种粮食,哪里有空去种什么花草。”
她花了大把钱买了一幅画,往自家临时租的院子折返回去。
来京城暂住,买屋子远没有租房划算。听说今年新科状元住的地方也是租来的。
她麻溜往回走,谁料在家门口院子里一抬头,直撞见了一个老人。
老人穿着朴素干净,脸看起来一脸凶相。
小娘子手脚僵住,乖乖叫了一声:“秦爷爷。”
被称为秦爷爷的老人精气神还好,可眉宇间透着一股子的忧虑。他朝着小姑娘点了头,询问了一声:“去哪里了?”
小娘子老实回答:“出门去逛逛。见着有一家花铺新开,进去买了一幅画。”
秦爷爷微微颔首,顿了顿又告诫了她一番:“明天你爹会陪着我去一趟顺天府,再去傅府送个拜帖。你可不要再乱跑,不然回头走丢了,没人有空来寻你。”
小娘子乖乖应声,在听到傅府的时候,忽然睁大眼:“咦?是户部尚书那个傅府么?”
秦爷爷应了一声:“不关你的事情。”
小娘子确实不知道这群大人要做什么,可……
她老实说着:“秦爷爷,我今天买花画的那花铺,听说就是傅尚书的女儿傅小姐开的。她今个就在那儿呢。要不要我去寻她递个拜帖?”
秦爷爷微愣:“傅小姐开了个花铺?”
小娘子应声:“是,今天开业,人好多的。”
秦爷爷沉吟片刻,再度开口:“我与你父亲商量一下。要是顺天府府尹不管这事,我再去寻傅府。”
小娘子见自己都碰上傅小姐了,大人们的事还是没自己插手的份,失望将手背在身后勾着。等秦爷爷又说了两句教育她的话,她才得以走回自己房间。
其实她上回偷听到了。
“田连阡陌者诸科不与,室如悬磐者无差不至。”他们是在说江南老百姓贫富有差,且越来越严重了。富人田多到荒弃,还用各种方法逃税,穷人为了生活都卖了土地,家里更是空空荡荡。
秦爷爷祖上是帮着打天下的将士,后来安于一隅,当了村里监管里甲制的一名老人,民间就叫他乡老。他拥有直接上京的权力,可以去顺天府禀明民间这种情况。
哎,也不知道她爹为什么要插手,送秦爷爷上京。今年是各地官员返京述职的年份,秦爷爷可以和官老爷一起上京的。
明明他们家又没有土地,还是走海运生意的商人,插手不会麻烦么?
小娘子脑瓜里想不明白,撇撇嘴,决定再喝点水。
京城实在太干了!
第98章
傅家大小姐在京城里开了一家花铺。
这家花铺整个景致布置得好似神仙住的一般, 里头卖的东西都比别家精致。消息灵通的家里都听说了这个, 略有点好奇,却也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 推延了去看一眼的时机。
顺天府府尹消息就很灵通, 他很早知道了这件事,记在了心上, 不过没什么表示。一个花铺而已,家里女眷要是喜欢, 那直接就能去买, 要是不在意,那就更没所谓。
京城这两天比较安稳,没什么事情,但他一大早起来, 左右眼皮就一起疯狂跳。
左眼跳财右眼跳灾, 这两个一起跳是什么情况?
带着点迷信思想的府尹默默扯了一小块白纸,沾了白水往自己右眼上一贴。跳财可以, 跳灾必须白跳。
堂堂府尹做出这种事情, 放出去可能要被笑死, 但反正就那么点时间, 他也见不着什么人, 稍微白跳一下也不是不行。
府尹由于一大早的眼皮跳,今天做事格外上心,每一份公文都要看两遍才给过,生怕出点什么差错。
等外头通知有地方县城乡老求见, 他心头一个咯噔:来了。
来人正是那天去傅辛夷店的小姑娘父亲带上京城的地方乡老秦爷爷。
他年纪较大,本是不该随便乱跑的,可有的事情他不说,他怕是以后没人能说了。
秦爷爷被请到府尹面前,先跪拜行大礼:“小民秦根,见过大人!”
府尹让人赶紧起来:“老人家不辞千里来京城,是为何事?”
秦根恭敬跪着,不肯起来。
他语气沉重:“小民要检举青胡县,团局造册!”
府尹一听这名字,顿时明白了是什么事情。这些天朝中上下正在说这户籍更改一事,各方不知道状元郎是什么个状态,又私下里在揣测皇帝是什么个态度,暗潮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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