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今天后厨炖了雪梨,用冰镇过后特别好吃。”良珠小心翼翼和傅辛夷说着,“可要我现在去端过来?”
傅辛夷头也没抬,继续“咔擦”一剪刀,将有一根铁丝剪断。
良珠心头一惊。
傅辛夷缓缓开口:“等下吧。现在吃不下。”
良珠应声,乖乖继续在旁边打下手。这几天自家小姐食量猛然下降,要不是府上汤汤水水补得多,或许又要病倒一回。这刚开回来又病倒的,怕是京城里的风声不会好了。
外头有人过来通禀:“小姐,封公子求见,现人在前厅那儿。”
傅辛夷又“咔擦”一剪刀。
良珠小声提醒傅辛夷:“小姐,封公子来了。”
傅辛夷将剪刀放到旁边,看着自己面前的花画不作声。面前的花画还只是个框架子,泥土都没填,更别说上面布置的花了。
铁丝框了一半,精密得好似每一段都是完全相同的尺寸。
傅辛夷深吸一口气,又吐了出来,随后说了一声:“让他直接来书房吧。书房也不是什么特别的地。”
良珠应声,出去叫人。
傅辛夷等着封凌过来,一点想起身的想法都没有。她觉得自己耳边还有肖雯的声音,不断循环,根本消不去。她那天折返之后,满脑子都在想要如何和肖雯清算。
她要是告诉她亲娘,傅尚书必然会知道,她亲爹也会知道,云将军该是一样会知道。
大家一块儿下手,基本上京城就会乱了。
肖先生的名头可太大。她要是出点事情,谁都会细究她到底是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让傅尚书和云将军齐齐出手。回头牵扯到她,再细究到云诗诗……
万一她娘某天暴露了身份,那肖先生就成了委委屈屈受苦受难,反而被洗白了个彻底。至于封凌的伤和她的遇刺,早就成了不重要的小细节。
她要是告诉封凌……
封凌或许会帮她一块儿处理。但以他睚眦必报的性子,要是做了点什么事情,回头肯定会在皇帝那儿留下不好的印象。
皇帝可是肖先生的粉。
傅辛夷这么想着,打算先自己独自扛。她要让肖先生无声无息和众人告别,让人不知不觉中惊异:咦,肖先生人呢?却又得不到什么答案。
有生年记载,无终年记录。
“叩叩——”封凌敲了敲门,走进书房。
他见着傅辛夷头发束得很高,一点饰品都没用上。夏日衣服单薄,她里头穿了件带花的内衫,外头就套了一件黑色暗纹的透明长袍。说是透明,实在是这衣服料子太过薄,薄到可以清楚看到里头的内衫。
封凌脚步微顿,竟是觉得自己好像走错了。
他是不是走到了少女的闺房?
扑鼻而来的清香混杂着笔墨书香,告诉封凌他并没有走错。只是少女穿了一套显少穿的衣服,让他受着了点冲击。
像来喜欢靓丽色彩的傅辛夷,就算偶尔会顺应大众穿点流行的素雅款,但真的罕见会穿成这样。
看来心情真的很不好。
封凌朝着傅辛夷笑了笑,走到她位置边上:“可要我帮忙?”
傅辛夷又拿起了自己的剪刀:“不用。”
她觉得自己口气有点生硬,又添了一句:“我自己来就成,你坐下看着就是。”
良珠端来了椅子,封凌顺势便坐下。
他们两个在书房里交流情感,良珠自不适合打扰。她悄声离开书房,让两人得以有空独处。
傅辛夷为了做工,穿衣服自然不会选择袖口大开的那类。她内里的衣服短,外头的长袍长一些,手上手套不算长,手腕在黑色透明长袍下显露得分明。
坐在边上看着的封凌忽就直观明白了“皓腕凝霜雪”,那盈盈一握,觉得稍用力都会不忍的白皙美感。
他没吱声,坐在那儿继续看傅辛夷做工。
大家小姐认真起来特别好看。尤其是这位大家小姐还是自己心中喜欢。
“咔擦”一下。
封凌心头一跳。
他轻微挑眉,觉得貌美中有一丝危险,像是傅辛夷送给他的玫瑰花,漂亮带刺。
“咔擦”又一下。
封凌从繁忙中放松下来的心被吊了起来,稍有点不知怎么的,心弦小小绷紧了起来。
傅辛夷换了一根铁丝。
封凌见傅辛夷又要下手剪了,伸手拦了拦:“我来吧。”
傅辛夷侧头看向封凌:“没事。我来就成。”
眼眸黑白分明。
封凌心软:“我听说你和肖先生闹了不愉快。”
傅辛夷转回头:“嗯。肖先生性子与我不同。她看不惯我的性子,说了一些不好听的话。”
封凌不知道傅辛夷是真的仅为了一些话而生气,还是因为知道了更多的事。他记忆里的姑娘,上辈子这辈子,都喜欢在心里头藏事情。
平日里温和的少女,现在连个温和的笑容都没了。
他没直接问,而是直接与傅辛夷说了:“十二皇妃今日去寻了肖先生,问你和肖先生闹矛盾的事,回来时是哭着的。”
傅辛夷又转头看向了封凌。
封凌不知道上辈子的傅辛夷怎么熬过这一段日子:“我这些天去过了顺天府,也找过骆康问过。我认定她该是对你和你娘下手的人。只现在还没确凿的证据,寻不到她下手的原因。你再等等我,不要气坏身子。”
他眉眼弯弯,眼里带笑,话里有着安抚的味道。
少年郎多忙的一个人,多高傲的一个人,老将她这点琐事放在心头。回京就那么点时间,他跑来跑去还不忘她的事。
她根本没打算打扰他,却又被他抢了先。
生闷气的傅辛夷吸了吸鼻子,原本的小委屈消散了少许,小声应了封凌的话:“嗯。”
第139章
封凌到底还是接过了傅辛夷的剪刀, 帮傅辛夷剪起了铁丝。
咔擦咔擦, 剪着还挺解压。
他知道傅辛夷心情不好,就和傅辛夷说点趣味的事。太多他今后才会经历的事不能说, 就说点他小时候的趣事。比如说家边上有条河, 冬日会结冰,夏日会有很多鱼虾, 常常有很多人凑在那儿游泳钓鱼。
游泳钓鱼的事听上去本是个悠闲事,但要是碰上了来的人多, 那就要争斗一番。争斗的方法可是多种多样, 比如有一回两个人带了自家的鸡来,斗鸡。
结果两只鸡是真的家养的鸡,根本不懂什么叫斗鸡,啄对方是根本没啄的, 反倒将沿河一群人的鱼饵给轮流吃了过去, 一边吃一边撒腿跑。
傅辛夷本来听着没什么,结果听到后面, 满脑子都是两只鸡嚣张吃着鱼饵跑路, 还撞翻鱼篓子的模样, 终没忍住噗嗤笑出来。
封凌见她笑了, 这才勾唇将剪好的铁丝还给傅辛夷:“心情可好些?”
傅辛夷点了点脑袋。
封凌又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东西?虽然马上要吃晚饭, 但稍微吃点还是可以的。”
傅辛夷摇了摇头。
封凌轻揉了一下傅辛夷的脑袋,小心没揉乱她的头发。在京中方便洗浴,她的头发比在徐州时可干净得多,收拾得乌黑亮丽, 不带饰品也好看。
“我想与云将军说一声这次的事。”封凌太清楚云将军,知道云将军有为人的底线,“你看如何?”
他话一落,傅辛夷就当即果断回了一句:“不行。”
封凌看向傅辛夷:“他和我们一道回来,一样在等顺天府府尹那儿的消息。这些迟早都是会知道的。”
云将军在战场上和别人斗智斗勇那么多年,还在京城混过,心眼也多着。
他不知道傅辛夷为什么不想告诉云将军,却还多说了一声:“肖先生潜藏了十年都不曾暴露,如今突然之间留了踪迹给我们找,还特意来找你闹,我怕她还有什么别的想法。你一个人处理太过危险。”
傅辛夷怔了一下:“她故意来找我闹?”
封凌点头。
他想的比傅辛夷更多:“是。骆康的酒楼并不是她常去的酒楼。要不是你接连好几次都出现在那家酒楼,我想肖先生应该不会特意去。她从前两次来看,做事从来都暗着来,少有留把柄,这回却留了那么大一个疏漏。”
傅辛夷认真听封凌分析。
“要么,是当初替她遮掩的人不屑替她遮掩了。要么,就是她就是打算让你发现她。”封凌这般说。
傅辛夷全然没告诉封凌,肖雯已朝着她自爆是凶手。可封凌却是已几乎推测出了肖雯是凶手,甚至还推演出了有人知情却替肖雯掩护,且还考虑到了这人是刻意想要做什么。
她几乎是下意识顺着封凌的说法去想:为什么肖雯潜藏了那么久,却突然朝着自己公开凶手身份?这人是个连找人下手,都要寻毫无关联的外人,根本不会暴露出自身的人。
傅辛夷抿紧了唇,发现玩计谋,自己根本玩不过眼前的封凌,也玩不过那些长辈。要不是封凌提醒了这么一句,她或许就头铁一个人往前冲,去和肖先生对上。
“她……”傅辛夷开口又顿了顿,看着封凌。
少年郎唇色尚且是樱粉色,但脸色泛白,眼内还有点红血丝,该是这两天劳累没睡好所致。到了现在这个地步,聪明人早已猜出比她知道的更多的事,而她在自以为是,觉得所有事能靠着自己一个人应对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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