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越一番话说的进退有度,却叫徐士景头疼。这丫头也忒狡猾,怎么又绕到老夫人那里去了。
“我又不是要你去管候府中馈的那些庄子,让你去的,是我自己名下的一个庄子,唤作平庄。我已经吩咐平远和你同去,谁敢不听你的。”
徐士景既然打算把人调开,自然已先在路上盘算过了,候府的庄子在母亲的料理下都是极好,况且辛越一去必然瞒不过母亲的耳目,母亲知道自己把她给的丫鬟安排到庄子上去后必然费解担心,到时候解释起来着实麻烦。
所以她只能去自己私下的庄子上,平庄是自己手下庄子最头疼的一个,随便她折腾也不会有比目前更差的处境了。把辛越先支开,让她目前接触不到老夫人,又能给自己足够的时间去调查她的底细。而且还不能直接把她丢在一旁自生自灭,万一她真的是那个什么绾绾,那么总要看在老夫人的面子上为以后留点情面。
而对于她所说什么回去澜姐儿院子,去老夫人院子,徐士景选择充耳不闻——现在她只是区区一个丫鬟而已。
辛越略僵了一会儿没有听见徐士景旁的应答便知道恐怕这决定改变不了,便只能无奈应下了,“那此去要何时归来呢?”
“待平庄的情况好转后,便能回来。”徐士景没有给出具体的期限。
辛越心里微微叹气,如此模棱两可的答案才是让人担心的,什么样才算好转还不是全凭借世子的一句话,若是一直不好转难不成要待到年后不成,那还怎么见到老夫人呢?饶是辛越的好性子,此时也不由有几分怨气。
“既如此,我先去收拾行李。”辛越平淡的说,行了礼便转去右耳房收拾了。不过,她哪有什么行李收拾,左右不过一个包袱,再加上一两套冬衣也就够了。一盏茶的功夫,昨日搬来的行李便已归置在了一边,又略略坐了一会儿,听到徐士景上了楼的动静,她便提了盏灯笼出去了。
辛越穿过前厅,到了院门,门口处平远正守在门边。辛越礼貌的对他笑了笑,“这么晚还在呢,辛苦了。”说完便自然的要走出去。
可是没曾想,平远直接伸手拦在了辛越面前,阻住了她出去的道路。
辛越提着灯笼的手微微一紧,神色如常的问道:“怎么啦?我不能出去吗?”看上去没有丝毫被突然拦下的慌乱。
平远冷漠的说道:“平安说尽量......”
“尽量不要晚上出去!”突然出现平安的声音盖过了平远原本要说的话。平安从院中走了出来,行走间还能窥见几分匆忙。
辛越一挑眉 ,她刚才从主屋穿过前厅,都没有见过平安。他此时从院中走了出来,那么刚才......在哪里?
辛越这边还在想着,那边气喘匀了的平安便一如往常温和的说道,“辛越姑娘有所不知,晚上这院子外的竹林可不是那么好穿过去的,一不小心便会迷了路走不出来呢?”
一番言辞说得滴水不漏,好像完全都是为了辛越考虑。
“姑娘可是要去办什么事或者见什么人,我或许可以帮你传个话什么的。”见辛越一时没再接话,平安热心的说道。
辛越打量了眼平安,然后也笑着说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只是明日要去庄子上了,不知何时能够回来,便想着去和紫竹和碧文告个别。”
平安一时竟也不知如何再劝,他一个小厮也不好说帮忙去跟丫鬟们说什么离别之情,可是世子却要求不动声色的禁住她。
幸好辛越没有再作纠缠,“既如此,那能不能劳烦你帮忙带句话给澜姐儿院子里的碧文。”
“那自然是可以的,”平安轻轻吁了口气,“辛越姑娘要带什么话呢?”
“只须跟她提醒‘孔雀毛’这三个字即可。”说完,辛越微微行礼表示谢过,便转身走了进去。
平安看着她走了进去才放下心来,回头看见面无表情的平远也忍不住无奈的冲他摇摇头,“你呀,尽量不让辛越出去这种话也不能直接跟她说呀。若让她无端起了疑心或许会妨碍了世子的计划的。”
平远总算微微有了点表情,他蹙着眉,“那我又不知道这不能说。”
思索片刻,平安干脆利落的回答他:“那你就什么都不用说。”
平远:“......”
徐士景在二楼看了许久各处送来的情报后,才在夜半时下来准备就寝。已是夜深人静的时候,徐士景去洗漱后便自己灭了灯躺在床上,没人伺候也没什么不习惯的。
等到躺在床上的时候发现被窝里还有暖意和淡淡的安神香的时候,才微微愣住。熏香只是淡淡的,正好助眠又不香气四溢,想来是下午时分细细熏过的。而暖意则肯定是要不久前拿汤婆子在被窝里捂着的,所以现在自己躺下来才是恰到好处的舒适。
徐士景朝右望去,发现那边竟还有灯火亮着。子时都大半了,她难不成还没睡?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徐士景便微微侧身准备休息了,她睡不睡由她去吧。
躺了片刻,徐士景便倏的起身揽过外袍披在身上,往右耳房走了过去。一开始还特意放慢了脚步,后来想着在自己的院中,怎么反而跟做贼似的,就又偏偏重了几步。
徐士景刚到右梢房便得以窥见耳房的全貌了,榻子虽然木料珍贵,不过却并没有装上什么帐子,是以一眼便能看见辛越安安静静睡在榻上,而不远处的多宝格上有一盏蜡烛正悠悠亮着。看了一眼,徐士景转身就往回走,走的时候嘴角还微微扬着,他大概知道了为什么澜姐儿晚上睡不安稳的原因了。
第二日,徐士景按着往日的习惯早起打拳,起来穿衣服的时候还特意褪下衣服活动一下左手,能感受到微微的痒意说明手上的伤口正在恢复,徐士景便把手上原本缠着的绷带解了开。老夫人心细,若绑着绷带很有可能要被她察觉到伤口。
辛越端着水盆进来的时候最先瞧见的便是徐士景外露着的上半身,下意识便垂下了眼,不敢细看。后来想想那天包扎伤口时也已看过大半,还有些许无力。等等,他刚才是在解绷带?辛越立马抬头看去,完全忘了刚才自己的羞赧,皱着眉问道,“可是伤口裂开了?”
现在正是伤口恢复的要紧时期,若伤口裂开有了腐肉就会阻碍新肉的生长,那必然要挖掉腐肉重新包扎一下了。可是等她走进细看才发现伤口并没有什么溃烂的迹象,反而还恢复的挺好。
徐士景抬眼看了凑过来观察伤口的人,手上正端着个水盆都不记得放下,就直愣愣的捧着看着伤口。“今日倒是起的早。”徐士景不咸不淡的说,颇有点挖苦的意味。
辛越却没怎么注意听,看着他就要穿起衣服,连忙放下手中的水盆想去阻止,“现在正是恢复的时候,怎么能不包扎?”说着还去取了衣橱里的绷带。微微一惊
徐士景却摆摆手,示意不用,很快便穿上了中衣,丝毫不给她留有包扎的机会。就着她刚才拿过来起的水简单的洗漱了一番。然后随便套了件外袍便准备去打拳。
辛越幽怨的看着徐士景的左臂伤口处,自学了医术以来,家里大哥,二哥受的伤从来都在自己的照料下妥帖恢复。自己的医术虽说不上妙手回春,但是也还算可圈可点了。他现在如此是在看不起自己的医术,还是不在乎自己的身体!这......这人真是不可理喻!
那边徐士景走到了门边,又略略顿住脚步,回头看她,“你每晚入睡都要点着蜡烛么?”他的表情很平常,却让辛越微微一惊。
“是啊。比较怕黑。”辛越面上如常的回答道,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他是昨晚看到的吗,自己一向都睡得不沉,怎么一点警觉都没有。
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出去在院中打拳。
而屋里辛越归置好行李,又收拾了下,把日常的活也都完成了,没因为自己将要离开就怠慢了。不一会儿,平远便进来知会她马车已经套好了,该出发了。
辛越拿起自己为数不多的几件行李,笑着说,“收拾好了,走吧。”
平远转身在前面领路,辛越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走到院中,便看到了徐士景在不远处的树下打拳,无人拆招,辛越也看不出他的拳是哪种风格,是否厉害。只觉得每一拳打出去都是虎虎生风,极为狠利。
徐士景仿佛没有看到他们似的,继续专心致志的打拳,额头都已微微沁出一些薄汗。辛越还在难受他的伤口竟然这么放任着而不包扎,所以只简单行了礼便转身离开了,怕再上前去会忍不住要帮他包扎伤口。
徐士景又打了一会儿拳,打到伤口处隐隐有疼痛的趋势才停了下来。口干舌燥的进去便发现前厅有一壶温度适宜的雨前龙井,他直接整壶拎起,壶口对着嘴牛饮了两三口。
而这样牛饮的结果就是有些许茶水不甚从壶盖中流出,流到脖颈,沿着脖子上暴起的青筋一路向下流去。
他又顺手拿起旁边还温热着的毛巾擦拭了流下的汗渍与些微的茶水,然后一边往里走去屋里,床榻上摆着的是一套熨帖的鸦青色外穿长衫,上方还放着与之相配的腰带和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