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嫌妻 (柳辞韫)


  裴瑀的手下知道自家主子又开始说些奇怪的话,安静地待在一旁听着。
  “他们夫妻分别五年, 也是时候上演一出重逢的戏码了。也不知道邱戎发现自己寻找了许久妻子,居然就在自己好朋友辖境之内, 他会作何感想……”
  瀚漳境内的水匪作乱愈演愈烈,纪峘以及手下衙差已经逐渐压制不住了。
  偷得空闲时, 他来到陆悦容的小医馆大吐了一番苦水, 自己已经上报了朝廷, 不日应该就会派遣一名擅长领军打仗的将领率军前来瀚漳镇压匪患。
  纪峘自及第之后,便一直在瀚漳做地方父母官, 将近八年的时间,他对这篇土地已经情深义厚了。
  不想自己在任的第八年, 竟然在政绩上出了如此大的纰漏。不仅没能镇压匪患, 甚至还需要求助中央。他都不知道今年入京述职时, 自己是否有那个面皮向上面汇报了。
  见着纪峘心急火燎的模样, 陆悦容也不能帮上什么忙,只能给他煮了点安神汤, 好让他不要这样一直陷入焦虑的情绪之中。
  匪患猖獗的第二个月,泽安来了旨意,召了纪峘进京,并且说明几日后治匪的将领就会抵达瀚漳。
  纪峘带着一腔忧心忡忡,收拾了行李便跟着泽安来人一同回京了。
  因着水匪的缘故, 瀚漳城内的公示栏内贴满了府衙的告示,责令城中居民无故不得轻易前往水域地带,以免死伤。
  瀚漳城内靠水为生的百姓一时间怨声载道,却也无可奈何。
  因为不知道城内会不会发生动乱,陆悦容不再让陆瑾淮去私塾上课了,而是自己一直带着他。
  纪峘离开的第五天,瀚漳城内便散布了关于治匪将军的传言。只是那位将领到了瀚漳辖境之后,连主城都未进,便直接前往了境内水匪最为猖獗的那一带。
  接下来,便只有每三天会贴在城门口公示栏中的剿匪播报,告知民众们治匪进度如何。
  也不知那位将领以前是在哪里从军,陆悦容带着陆瑾淮去公示栏那儿看过几次军报,只觉得进度缓慢,或许不一定是水匪过于狡诈,也可能是因为这名将领不擅长水战。
  所以,为什么不派遣一位出身东南地带、擅长水战的将领前来治匪呢?
  陆悦容无从得知。
  从瀚漳城内知道这位治匪将军已经到来的一个半月后,公告栏内终于贴出了第一张大获全胜的捷报——境内最猖獗的那一处水匪已经被尽数剿灭。
  情绪低迷了好几个月的瀚漳城,终于有了一丝喜悦气氛。
  捷报贴出的第三天傍晚。
  陆悦容刚刚结束这一天的坐堂问诊,才刚把医馆正门关上,牵着陆瑾淮准备从后门回到自己的住所。
  却在这时,一阵猛烈的敲门声从前门响起。
  陆悦容上前,打开医馆大门。
  门外站着几名面相十分冷酷凶狠的男子,她不动神色地把陆瑾淮藏在自己身后。
  “几位大哥有什么事情吗?”
  为首那人上下打量着陆悦容:“你是郎中?”
  “正是。”
  “那就跟我们走一趟!”
  “请容我进去拿一下药箱。”
  那人催促道:“动作快点!”
  “很快的。”
  陆悦容一边悄悄推着陆瑾淮向后退,一边转过身去。
  然而那凶狠的男子还是眼尖地看到了被她一直藏着的陆瑾淮,走上前去一把把他抓到了面前。
  五岁的小孩儿哪里见过如此阵仗,登时惊慌地叫道:“娘亲!”
  “瑾淮!”陆悦容怒道,“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那男子抓着陆瑾淮不放,“这位大姐,我们不是坏人,你不要担心。我们只是想让你去医治一个伤患。只要你跟着我们走就好,希望你不要有逃走的想法。”
  陆悦容冷了脸:“你放心,我不会逃,但我也希望你能对我的孩子尊重一点,他才五岁,经不住你像抓小鸡崽一般的手劲。”
  说完,她便转身去拿了药箱。
  医者仁心,她本不该对病患有太多情绪,但是瑾淮是她的底线。既然身边的人都是如此蛮横无礼,她已经第一印象对那位需要自己救治的伤患没了好感。
  更何况,如今水匪为患,她甚至怀疑是受伤逃窜进城的余党,为了躲避追捕才如此偷偷摸摸地寻找大夫。
  陆悦容一路面无表情地跟着他们七绕八绕,来到了一处隐避的农家小院儿。但是当她回想了一下刚刚走过的路线,却发现,其实这个地方距离自己的医馆并不远,怪不得他们会找上自己。
  走进房间,为首男子把陆瑾淮交给手下留在屏风外,自己领着陆悦容进去。
  陆瑾淮小声地叫道:“娘亲……”
  陆悦容蹲下身来,摸了摸儿子的脑袋,安抚地笑道:“瑾淮不怕,娘亲很快就出来了。”
  母子俩才刚刚说了一句话,那男子便催促道:“好了没有?果然是婆婆妈妈。”
  陆悦容站起身,收了表情,“走吧。”
  那男子领着她进了内室,在距离床榻约莫四尺距离时,他让陆悦容停在了那里,然后自己走上前去,小声地对躺在床榻帷帐后的人说道:“将军,大夫找来了。”
  只听那人传来一声气息不足的气音:“嗯。”
  那名下属走回陆悦容旁,说道:“你可以过去了,记得一定要用十二分认真去医治。”
  “放心,我是大夫。”
  说完,她便走上前去,把药箱放在床榻边的桌案上,从中拿出脉枕。
  她看着床榻上围得严严实实的帷帐,还是向一旁的下属问道:“可以拉开吗?”
  那人尚未回答,床榻内的伤患便用十分虚弱的声音回答道:“……可以。”
  既然病人如此说,陆悦容便十分不客气地拉开了帷帐。
  在她垂目看向病患时,便与那个意想不到的、会在这里遇见的人对视上了。
  陆悦容愣在原地。
  对方身上裹着里三层外三层的绷带,伤口渗透出的血液把绷带染成一片暗红色。
  她不知道对方是从自己哪一句话认出了自己,明明伤严重得骇人,却仍旧坚持睁着毫无精气神的双眼看着自己。
  她感受到了被巧合恶意的捉弄。
  许是两人对视了许久,那凶狠男子又叫道:“看什么看什么呢?还治不治伤了?”
  陆悦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只好嗤笑了一声,然后把脉枕放在床沿,自己也坐在一旁,抓住邱戎的手臂放在上面,便开始诊脉。
  邱戎的这位她不认识的手下,果然是个急性子。
  她才刚刚搭上脉,就在一旁焦急地问道:“怎么样?怎么样?”
  陆悦容叹了口气:“有点遗憾,还死不了。”
  那人显然急了,“你这个大夫,说什么呢?给我放尊重点!”
  陆悦容可不管对方是什么态度,拿着纸笔便到一旁写药方了。
  她没有看到身后床榻上的邱戎动作艰难地伸出手来,想挽留她,却只让她的衣襟从自己的掌心溜走。
  陆悦容在一旁一边写着药方,一边叮嘱着平日需要注意的事项:“病人主要还是外伤,有几处比较严重的伤到了内脏,伤口没有好之前,最好不要随便乱动。像你们这样贸贸然把人从漳水搬到城内,多来几次就不需要找大夫而是去买棺材了。”
  “还有,伤口的清理很有问题,野外的水源十分不干净,你们没有给病人处理伤口就直接上药绑绷带,万一感染了破伤风,也是迟早要躺进棺材了。”
  许是她说话太过不客气,那男子气得胸腔猛烈起伏,“不要以为你是大夫我就不敢把你怎么样,我这就把你扔出去,重新找个大夫过来!”
  说着他就要对陆悦容动手。
  这时候,一高一低两道声音同时叫住他的名字,喝止了他。
  “元猛!”
  “元猛!”
  ——低的那道是有伤在身的邱戎,高的那道是从屏风那儿走进来的人。
  陆悦容抬头看向来人,她对他有些印象,是邱戎的一位副将,好像叫周乾。
  周乾见到她,惊喜地走上前行礼道:“夫人!”
  “不必叫我夫人。”
  然而对方并不听她的话,“有夫人在,将军的伤末将也就放心了。”
  陆悦容问道:“我师兄怎么没跟来?西北军什么时候要来瀚漳剿水匪了?”
  周乾看了一眼邱戎,见对方同意,他便说道:“最近钟老身体不佳,李大人便留在绛贡照顾他老人家了。至于西北军……如今已经没有西北军了。将军这几年一直南征北战,全大顼的匪患基本上都是将军剿灭的,所以这次瀚漳闹水匪将军也被派来了。”
  陆悦容说道:“是这样。你们有人知道我师父到底怎么样吗?不佳是怎样的不佳,严不严重?”
  他摇摇头,“并不知情,我们也有半个月未曾与绛贡那里联系了。”
  既然对方如此说,陆悦容也不好做强求,便将写好的药方递给周乾:“这是药方,早晚两次内服,等下我再留几瓶外敷的伤药,绷带六个时辰换一次。今晚喝了药之后可能会发热,我明早会过来看情况。”
  “夫人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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