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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官攻略手记 完结+番外 (光合噪声)


  那个占据了本来应该属于他的位置那个影子。
  他不是不想要报复,他只是不忍心伤害到双杏。
  他曾经想过他要在未来很漫长的时间中,最终知道那个影子究竟是谁。
  在他替代了那个影子在双杏的心中地位之后,他再去扫去那个影子留下的任何刺眼影踪。让双星即使知道那个影子不见了,也不会有那么痛。
  可是现在,他似乎有些无法忍耐了,他和心中那个不断蛊惑他的声音对抗。
  听不见的厮杀、看不见的抉择。
  代表理智的那个他惜败。
  双杏还面带期望和明亮的笑容看着他,好像什么事情都可以轻易翻篇。
  但唯独这不行,久久的纠结令他翻不过去这一页。
  好像只是前两个字说出来,后面的话就能很畅通无阻了。
  他还是那个立在一半的光和一半的暗影中的他,不动如山,光风霁月。
  终于要问出来了。
  “那时……我在病中,看见的那些香包,你究竟是送给了谁呢?”
  作者有话要说:  (1/3)


第三十九章
  是, ——“是我心中恋慕的人,”顿一顿, “但那个人永远不会是你。”
  或者,——她粉唇轻启,吐露出一个具体的名字, 再用不解嫌恶的眼光看着他。
  在等待的过程中,就已经过去四季更迭、天地漫长,种种悲剧戏码敲锣上映,鞠躬谢幕, 这就是他想要的吗。
  另一边却不是这么想的。
  在双杏心中, 段荣春早已经赫然占据了不同的一份空间。
  他们之间非常难以估摸的恩情和恨意,也随着时间的流逝和真相的显露变得更加难以言说。
  双杏也曾经设想过很多种场景,譬如各自天涯, 譬如生死相隔, ......许多出现在荒诞不经的画本故事中的场景。我所做的事情永远也不要告诉你, 我心中的想法永远也不要暴露。大瓢又大瓢狗血,构造出她幻想中的献身、隐瞒和崩塌。
  ——但是即使这样,她的话也始终藏在心中,裹挟着那些不为人知的回忆。最后成为一个未知的谜题。
  可是她听见段荣春突然这么问道,每一个字拆分开来她还都认识, 但是合在一起后威力惊人。
  是在乎吗?不然又为什么要这么问。
  似一把决绝的剑, 直行劈开,一往无前。它穿透了她心中最后的一层屏障,让她才真正觉得, 自己再也无法欺瞒、再也无法隐藏。
  双星本来就没有对段荣春还记得那些事情而有期许,她希望他们之间别有那么多复杂纠结的纠缠。曾经他在危难之际拉起过她一把,她也就还回去,把这积攒了很多年甚至已经变质的感情还回去。
  谁知道深恩错付,不仅只抱守着一个无亲无故的身份还作出这么多,最后甚至什么都没收回来,——又赔上了自己的心。
  仔细一些地说,之前那么多事情挤在了一起。在昏迷与清醒之间、失去与得到之间,她是因为没有机会说,而双杏心中知道段荣春其实是没有印象的。
  但是乍然被这么一问,有迎接上他的眼神,她就似乎能明白很多东西她根本就瞒不住了。
  压抑住一阵一阵涌上来的委屈,换成心中呆呆木木地燃烧了的喜悦,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能够有了一个答案。
  她抬头看段荣春的眼神,那眼神中有疑问不解,可那些单纯的、善良面的东西只占了一小部分,剩下的还有黑暗底色下无边无际的潮涌。
  似乎只要她回答得不对,哪里回答得不好,很多事情就会急转直下乍然发生改变。
  段荣春心中有些焦躁,像是野兽的领地被外人所侵占时不住翻腾的情绪,这是所有动物的本能,是从不知道数多少个百年之前的优良传统。但这是他身上从未出现过的。
  他看见双杏想了半天,才抬起头有些怔怔地看自己,心中就有些后悔刚才要问这个问题,也后悔回忆刚才的自己是不是太凶了、太吓人了。
  问出来、问不出来,或者说有答案、没有答案,那又有什么重要的呢。眼前的人一直就坐在这里,以后不仅会坐在他面前,还会陪他走过更多不再艰难的时刻。
  若是真的有错,也绝对不会是她的错。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被割裂成两半的心的另一半却要说,必须搞清楚,必须明白。它威逼利诱,巧设逢迎,要把最后的一点理智也拉进黑暗里。
  但是完完全全出乎段荣春意料的是,——双杏坐直了身子,抿了抿唇,似乎是下定了什么不为人知的决心,要长篇大论一顿
  离真相越来越近了。段荣春觉得自己就像荒漠中的旅人,终于见到了前方绿洲带来的曙光,可是那又可能只是海市蜃楼,将他蒙骗诱|杀。
  她的声音又轻又慢,却好似雷霆万钧,——她将吐露出口的话,也成了论断他喜怒哀乐的符咒,生死不论,得失不言。
  戏已开场,命运将两位主演推上戏台,由不得他们愿或者不愿。
  无论眼前要面对的是什么,段荣春都强迫自己要听下去。
  这个在他心中占据了非常不同的人,平日里他把她的话当作最美好的事情。一字一句即使不加雕琢也最是珍贵,她张口,似水如歌。但是这张嘴现在说出来的话会让他愤怒、不甘。
  又不得不听。
  是为了郑重还是因为紧张,或者他最不愿意的划分界限,她又用了习惯了很久的、含羞带怯的称呼,她叫她段公公。
  “永宁九年冬......”
  如果你还记得的话。
  这只是一个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的下午,但是在从窗棂投射进来的阳光的照映下,段荣春莫名觉得双杏继续开口讲下去,她所说的话将会改变他接下来所有的轨迹。
  “......我想着,马蹄声那么响......可是我坐在内院的窗边,听到的马蹄声怎么能那么响?不是的。我以为回来的人不是父亲。”
  不是归人,甚至不是过客。九年前的她还不知缘由,就躲在了别人背后,猝不及防一头撞进命运怀里,从此再也不得挣脱之法。
  “......我头发散了,没人管,嬷嬷给我扣上盘扣,有的反了、有的错了,我说了,可还是没人管。我从来都没有那么狼狈过,想哭,也不敢哭......”
  然后呢?段荣春没说话,他没催促,知道她喘一口气就会继续说下去。人就是这样,说出来总比不说好。
  双杏一开始尽量没有掺进太多主观的描述,似乎也没有在说关于自己的事情,而是在讲述一个平平淡淡的故事。
  那个故事里,有大雪和烈火,也有尸山血海,还有不明不白的疑惑。它们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个令人心惊肉跳的故事。
  故事,只是故事......
  可讲着讲着,讲故事的人又进入到了故事中。声音大起来了,这是好事情,可是嗓音也低下去了。哽哽咽咽,很多年都没再掉下来的泪水被杏眼含了一泡,迟疑着,还是没流下来。
  段荣春纵使多么想知道、想明白,但是这些想也没有眼前人的眼泪重要。他有点手足无措,伸出手想要给她抹一抹泪水。
  怕自己的手粗粝弄|疼了她,也怕她再哭下去,哭得他五脏六腑纠结痛苦。他眼睁睁看着那眼角流出的水儿成了固体,一下一下砸在他的心上。
  没人,再也没人让他这么伤心,也没有人把她真真正正当作一个平等的人来看。踏进宫门,就都是奴才。只有主子的眼泪才算得上是眼泪,是珍珠金豆,底下人的汗水泪水血水一样,——不值钱。
  是成堆的鱼目,也是肮脏的怯懦。
  双杏没有避开他,温顺地等着他的手蹭过来,直到被他的手冰了一下脸颊,吸了一口气,也算勉勉强强止住了哭。
  “......平时我最熟悉的院子,一下子就陌生了起来。他们一股脑涌进来,又一股脑退出去。却不知道把别人的日子完完全全改变......我跪在下人堆儿里,离母亲好远......你知不知道,那天晚上,她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再讲下去、苦的地方可以浅浅掠过,再怎么重复,都是在平添悲痛。只要走过了这一程,以后都是丰盈满溢的甜。再讲下去。
  再讲下去,故事里还有一双手。
  段荣春就听着双杏一直在说,似乎他们相处了这么久,也没有见过她一口气说出这么多话。
  歇也不歇,有的地方好像只要停下来就没有了勇气;气也不喘,直等到自己实在没有气能咽下去、吐出来,才勉勉强强断掉这个句子。
  可是到了现在,怎么也还没有那个影子的戏码。
  双杏沉浸在几千个日日夜夜前的那个噩梦,一半的她长大了,一半的她停留在那里,不舍昼夜地盼望着自己回来。
  她说着、说着那双手拉着自己走过了很多路。包括她觉得自己永远也走不出去的余府。
  那双手给了她生,也给了她渺茫可贵的希望。
  那双手又变成了月亮,是她在内务府每天仰望着的,月光下,她抬起自己的手,照射手上的伤痕发出盈盈光亮。
  重合起来了,这是最简单的原因,却也是天底下最复杂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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