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厅堂,走进前院。
院子的门并不高,只到一般人的胸口。
宁情能清楚的看到来人。
一位面黄肌瘦的妇人,三四十岁的样子,衣衫褴褛,蓬乱的头发,眼神里带着绝望的祈求。
“妹子,讨口饭吃,快饿死了。”
宁情有些语结,她都没饭吃,也快饿死了。
可显然,她与院子外的女人不同,那女子是真的快饿死了,而她是有食材却不会弄。
“我没有现成的,你可会做饭?如果会做,你就进来做点。”说着,宁情打开院子门。
面前的女子很瘦,瘦得几乎脱了相,破烂的衣服空落落的,几乎是挂在身上。
妇人连忙点头。
宁情把她带到厨房,妇人洗了把手,熟练地拿起菜刀。
想到没有火折子,宁情出门到隔壁邻家借了一根。
回到厨房的时候,妇人已经把菜切好备用,米洗好放进锅里,柴火也架在了灶口。
宁情递上火折子。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锅里就冒出阵阵的菜香。
两人痛快地饱餐一顿。
不待宁情言语,那妇人伏地跪在宁情面前。
“多谢夫人救命之恩,我已走投无路,若是不嫌弃,只要赏一口饭吃,便随身伺候。您是主子,我为奴婢。”
宁情瞧着那可怜的妇人,她虽有些傍身的银钱,那也是她的嫁妆。她还打算做点养家糊口的买卖,若是养两个人……那就要节衣缩食。
可若是不收,马上入冬,这妇人怕是熬不过。
同是天涯沦落人,叹了口气,便点了点头。
第4章 被糟践习惯的耳朵
连着三日都歇在商行里的陈季礼,迈着不情愿的步子回到陈府,穿过厅堂,走进内院,抬首望向小楼,那往昔都是亮着灯光的厢房,今夜漆黑一片。
那女人这么早就睡了吗?
心中虽然不喜,脚下还是放轻,最好莫要吵醒她,省得又来闹他。
伺候她的婆子沈妈妈,见他归来,连忙打水过来,一副小心翼翼又欲言又止的样子。
陈季礼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
这个沈妈妈一直都站在她的那边,甚至许多闹剧里都有沈妈妈的一份功劳。
因此,陈季礼对这个婆子实在是不敢恭维。
清洗完毕,陈季礼上楼。婆子要上来掌灯,被他拒绝。
难得清静,他可不愿被扰。
脱掉外衫,往床边走去。
就着窗外的月光,发现床上被褥整齐,没有像往常一样,里外一人一条。
她呢?
难道去了二嫂府上?
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待在二哥家,成何体统!
铁定又去诉苦了,在二嫂面前说他的种种不是。
这个女人,真是没有让他省过心。
压制住怒火,重新穿上外衫。
不对!她到哪里沈妈妈都会随身伺候着,方才沈妈妈明明在下面。
难道没有出门,在府中的其他地方?
这么一思虑,朝着下面喊道:“沈妈妈!”
沈妈妈应了声,不大一会掌着一盏油灯上了楼。
“她人呢?”声音里有些不耐烦。
沈妈妈眼睛一红,不解地望着三少爷,他与三夫人都和离了,如今再问,叫她如何回答?
陈季礼见沈妈妈不做声,还一副死了人的模样,看来这两主仆又在玩什么计谋,看着就心烦。
本来想找她的心情也没了,一会找回来又不得安宁,她爱在其他地方呆着就呆着吧!
“没事,下去吧!”
沈妈妈心有疑虑,最后还是默不作声地退出房门,下了楼。
屋里又陷入黑暗与寂静,陈季礼有些不适应。每次回来她都在身边唧唧喳喳地说个不停,不是端茶,就是加水。总是想着方子往他身边靠。
大多时候他都以沉默回敬她,她说得没意思了,就会自动收嘴。
真是耳朵被糟践惯了。
第5章 她不可能离开
陈季礼复又褪去外衫,拿起他的那床被褥,习惯性地躺在床的外侧,睡去。
睡到半夜,口渴难耐,手摸向床边的柜子,上面空荡荡的,没有备茶水吗?
她真生气了,连茶水都不帮他备了吗?以前可不这样,两人闹的再不愉快,她作妻子的本分,总是从来不怠慢。
起了身,去倒了茶水,喝了一杯,解了渴。
再去上床,却发现床的里侧,被褥依旧整齐。
脑袋突然想起几日前,她让他签署的和离书。
心中一惊!
她不会真的走了吧!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谁都有可能离开他,唯独宁情,她绝对不会离开他陈季礼。
可为何心中有一丝慌乱?
陈季礼转身摸到桌上的火折子,点上油灯,屋子里亮堂起来。
他看向她的妆奁,都在。
他就说嘛!她怎么会离开他!
心落回原处,
那里面装的都是她的饰品,平日里他回来,许多时候她都坐在铜镜前,梳妆打扮。
里面装着些什么?他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总归不过是些女儿家的饰品。
暗自笑自己多虑。
可她一夜未归去了哪里?
想到这几年对她确实有些过分,她左右不过是想要个孩子,既然已经成为了夫妻,只要她识趣,给她一个孩子又何妨!
视线却扫到墙角的地方,那里不是有口箱子的吗?怎么没了?
那口箱子是她的陪嫁!
陈季礼心中一沉,迈开步子,打开她的衣柜,空的。
再打开她的妆奁,空的。
脑中顿时一片空白。
除了这些,还有什么是属于她的东西。好像除了这几样,没有再能证实她还在的东西。
陈季礼翻遍了屋子,竟然找不到属于她的东西。
她是真走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可眼前一直晃动的是那晚她决然离开的背影。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出门前,陈季礼见到沈妈妈。
“你去让她搬回来,离府出走,成何体统,一点规矩都不懂!”语气满是谴责。
沈妈妈看了眼少爷,言语间,有些许不敬,“都和离了,老奴是请不回来了。”她是奴,理应是没有资格同主子置气的,可想到夫人,她就忍不住。
那几日,她瞧着夫人不对劲,还赏了她许多的首饰和银钱,说是给她养老的傍身钱。
果不其然,那天夫人支开了她,收拾了东西,早早的作好了离开的打算。等她回府,已是人走楼空,知她不识字,就留了一些口信给她,让她不要担心,保重身体。
想到这些,沈妈妈就难受。
“你同她一个鼻孔出气,我向你说,不就是同她说吗?难道还要我八抬大轿地把她请回来?你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许是沈妈妈的不敬惹怒了他,陈季礼心里有些窝火。
这段姻缘里,从来只有她向他低头,如今他已经算是给了她一个台阶,已经让了一大步,她理当要知足。
“老奴并不知道夫人去了哪里?”
陈季礼听着不对劲,可依旧认为她是在怄气。
“沈妈妈,她一向跟您亲近,您不知她在哪里,觉得我会相信?”
“老奴确实不知夫人如今身在何处,少爷信也罢,不信也罢,老奴句句属实。”
难道她真不在府中?那她会去哪里?她的父母哥嫂都搬离了苏城,她能去哪里?唯一能说上话的也就是二嫂。可二嫂明知他们夫妻不睦,断然不会让她搬到府上去住。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不早了,商行里还有事情要处理。不管在哪,既然她要闹,就闹个够,闹够了自然会回到他身边。
她不会离开他。
第6章 拿定主意
“秀萍姐,你来帮我抬一下。”说话的声音有些吃力。
听到前院动静,在厨房忙活的瘦弱女人,连忙擦干手上的水,往前跑去。
看到眼前的一个大晾晒架,足有两人高。
“姑娘,您怎么不叫我同您一起去,这么重的东西您是怎么搬回来的?”说着就上手去抬。
宁情把头蹭到胳膊上,擦掉额头上的汗珠,爽朗一笑。
“这个并不重,就是大,加上路程有点远。”她喘了一口气,接着道:“走到门口估摸是想到有你帮忙,就彻底没劲了。”
两人把晾晒架抬到后院,宁情拿来早就准备好的长条凳子搁在下面。
“姑娘,您这是要干嘛?”秀萍一边忙活着一边不解地问。
宁情从屋里拿来一块抹布,清理晾晒架上的毛刺。
“我娘家是做胭脂花粉的,我想收点花,做胭脂,然后放到集市上去卖。”
秀萍经过与姑娘的几天相处,大约也知道了一些她的情况。一个没了丈夫的女人,日子有多难过,她深有体会。要不,也不会差点饿死。
幸亏姑娘赏她一口饭吃,还与她姐妹相称,可她还是觉得不妥,坚持要唤声姑娘,表示敬意。
“姑娘,如今世道不好,哪有人愿意花银子买这不相干的东西?”在秀萍的印象里,她一辈子都在为吃饱饭而忙碌,这些胭脂水粉什么的,都是有钱家小姐夫人用的。在她看来这些都是没用的东西,远没有食物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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