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信誓旦旦,林栖雁却只觉得疲倦得很,挣开了他的手:“我想独自歇息会儿,世子到别处去吧。”
聂辰安并不愿离开,可林栖雁却给青灵使了个眼神,青灵会意,只得半劝半推地将人给送了出去,关上了门。
“夫人……”青灵犹豫再三,又小心翼翼道,“我知您心中不高兴,可如今这么做,岂不是将世子越推越远了?旁人若是趁虚而入,趁机离间了你们的感情,这怕是不大好。”
她心中也不喜聂辰安,可若是为了长久考虑,还是不能随着性子随意乱来。
“我知道该怎么做,”林栖雁早些年在宫中之时见得多了,像这种情形,就该留着聂辰安在身边,最好是趁机抹两滴泪来加深他心中的愧疚,这样才是最成熟妥当的做法,“可我不愿意。”
林栖雁不想同旁的女人勾心斗角,将心思都用在如何争夺聂辰安的宠爱上,若是到了这般地步,她还成这个亲做什么?
有一就会有二,一想到将来要将精力耗费在这种事情上,她便觉着反胃。
青灵见她这模样,一时也不敢再劝,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世子能说到做到。
可事与愿违,没过多久,侯夫人竟然病倒了。
聂辰安是个重孝道的人,见着母亲在病榻上的憔悴模样,再看看始终陪着身边侍疾的薛表妹,也不好再催着将人给嫁出去。
“你应当也看到了,自我病倒后,是莹玉衣不解带日日侍疾,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可怜见儿的。可你那位夫人呢?”侯夫人拍了拍床榻,摇头道,“从头到尾也就来看了两次,还都是冷着脸,仿佛是来看仇人似的。”
聂辰安想要替林栖雁辩解,侯夫人却又抹泪道:“她至今无所出,你对她也算是有情有义,可她呢?却是连点容人之量都没有!若真是依着她的意思将莹玉赶走,我身边岂不是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了?安儿,为娘这么些年来并没求过你什么,如今也就是想让你给莹玉个位分,也好让她今后能顺理成章地留在府中陪我……”
林栖雁并不知侯夫人又在酝酿着什么心思,也不想多管,整日里都在房中看搜罗来的闲书,有话本子也有山水游记。
这日,她正翻到讲述江南美食的篇章时,聂辰安默不作声地进了门,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林栖雁抬眼看了过去,从他脸上看出了这半年来格外熟悉的欲言又止,沉默片刻后,一哂:“有话就说吧。”
“母亲想让我给莹玉个名分,这样她就能留在府中,今后多陪陪母亲了……”聂辰安低声道,“母亲如今缠绵病榻,就这么一个要求,我实在不知如何回绝。”
他不提先前的承诺,仿佛已经忘了似的,林栖雁盯着他看了会儿,也并没提起,只是问道:“府中那么多侍女和嬷嬷,难道都不能照顾好婆母吗?”
“那些终归都是下人,莹玉却是母亲的亲侄女,自然不能相提并论。”聂辰安道。
林栖雁垂眼看着案上的书,平静地翻过一页,颔首道:“既是如此,你就纳了她吧。”
聂辰安眼中一亮,随后又愧疚道:“阿雁,多谢你能体谅我,我会好好弥补你的……”
说着,他抬手想要揽林栖雁,可才碰到肩膀,林栖雁便偏过头去捂了捂唇,似是想要作呕一般,他顿时僵在了那里。
聂辰安明明白白地从林栖雁脸上看到了反感,连自欺欺人的余地都没有,他连开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匆忙出了门,落荒而逃一般。
他又去找了母亲,想要回绝掉先前应下的事情,可眼见着母亲在那里痛心疾首地抹泪,最终还是纳了薛莹玉。
这是最后一次,聂辰安暗暗发誓,今后绝不会再惹阿雁不悦。
为着这件事,青灵都险些气哭了,她看得清清楚楚,这位薛姑娘绝不是省油的灯,正经进门后说不准会将夫人欺成什么样。但林栖雁却充耳不闻,整日在房中翻来覆去地看着那几本山水游记。
虽说薛莹玉是做妾的,但侯夫人还是尽可能地给足了她颜面,挑了个黄道吉日,让聂辰安将她收入房中。
及至第二日,该给正室奉茶,林栖雁却迟迟未曾出现。薛莹玉楚楚可怜地侯在外边,眼圈都红了,但强忍着没落下泪来,只是欲言又止地望了聂辰安一眼。
聂辰安寻到书房来,尚未来得及开口,只见林栖雁将手中的书扣在了一旁,抬眼看向他,平静地说道:“咱们和离吧。”
聂辰安倏地愣住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栖雁,动了动唇,却没能发出声来,反应过来后随即道:“阿雁,你不要同我开玩笑……你是不是不愿我纳薛莹玉?我这就让她回母亲院中,好不好?”
“覆水难收,世子不要再自欺欺人了。”林栖雁笑了声,她将书册摆好,轻声道,“和离吧。”
谁都没想到林栖雁会提出和离,就连伺候她多年的青灵,都险些摔了手中端着的托盘,怔在了那里。这桩婚事可是当年太后赐婚,两方皆是身居高位,若闹到和离的地步,可就真是颜面扫地了。
就连一直看林栖雁不顺眼的侯夫人,得知此事后亦是大惊失色:“她疯了不成?就为着我将莹玉给了安儿,她就要这般威胁?”
侍女战战兢兢道:“少夫人已经回了林家。”
她们心知肚明,若林栖雁真想威胁,早在之前就会提出来了,而不是等到如今再说。
林栖雁一直拖到如今,覆水难收,便是铁了心要和离了。
薛莹玉见了聂辰安的脸色后,是真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更没了搬弄是非的心思。她一早就知道世子是极喜欢林栖雁的,便想着徐徐图之,可谁料林栖雁压根不接她的招,直接掀翻棋盘走人了!
聂辰安鲜少对女人动怒,心中的火气无处发泄,砸了半个书房后,不顾母亲院中的传话,急匆匆地往林家去了。
林家到如今就只剩了林栖雁一人,府中空荡荡的,连侍从都没几个,看起来格外冷静。
聂辰安已经被懊悔淹没,想着来给林栖雁道歉,想要将人给哄回来,可林栖雁却压根不肯见他。
“世子还是回去吧,郡主说了,覆水难收。”青灵见他徘徊不去,强压着怒气道,“有许多事情,您不是不清楚,可从来自欺欺人地不愿想,将所有苦处都让郡主一人吞了。如今她忍不下去,您才知道慌了,可已经晚了。”
林栖雁打定了主意要和离,可认同她的却寥寥无几,就连向来疼她的太后,都劝她三思后行,还遣了乐央来劝说。
“聂辰安日日在你府外守着,说是只要你愿意回心转意,后宅中的人都会打发走,再不会让她们在你面前碍眼。”乐央心中自然是偏向林栖雁的,可受了太后的叮嘱,也只能无奈道,“雁姐,你是如何想的?”
“我并非是没有容人之量,只是觉着厌倦了。”林栖雁道。
聂辰安总觉着这是感情上的争端,可对林栖雁来说,早就不止于此了。
“我不想睁眼闭眼都是那些个麻烦事,整日里什么都不做,满脑子都想着生孩子,又或是同那些各怀心思的妾室勾心斗角……不该是这样的。”
“人这一生,不过几十年光景,若是都耗在这些事情上,未免也太可怜了。”
至于聂辰安的许诺,她如今早就半个字都不信了,万一将来再发生什么事情,他又要“被迫”反悔,届时难不成再闹和离吗?
感情闹到如今地步,已经不堪得很,着实没必要再雪上加霜了。
从说出“和离”这两个字开始,林栖雁就再没准备回头了。
“我不想见他,有些话你代我转告他吧,”林栖雁闭了闭眼,笑道:“我曾满心欢喜地嫁给他,如许多姑娘家那般,想着白首偕老……可许多事情渐渐地将爱意消磨完了,所以就到此为止了。”
乐央叹了口气:“好。”
“我前半生循规蹈矩,被困在宣平侯府,直到某日骤然发现,自己都险些认不出那个庸庸碌碌的妇人,”林栖雁自嘲地笑了声,又起身来抱了下乐央,“所以如今想做些出格的事……对不住。”
乐央只当她口中这“出格的事”是指闹着要和离,直到几日后林栖雁留书出走,方才明白她当初那话。
她未曾惊动任何人,走得悄无声息,只留了一纸签了自己名姓的和离书,以及一封给太后与乐央的信。
信上说,自己在京中十余年,如今想要出门去转转,看看少时曾在西境见过的风景,再到江南去逛一圈。等过个三五年在外边也觉着烦了,再回京来给太后请安……
可却天高海阔,一去不回。
*
采青依着沈琼的吩咐,整合了江南的生意,又将沈宅中的东西好好收拾了一番,准备一并送入京城去。在许久未曾开启过的库房之中,她偶然发现了一封未曾寄出的信,信封已经泛黄,看起来颇有些年月,拿起来沉甸甸的,可信封上却空荡荡的,并无一字。
采青疑惑不已,因这信是从沈夫人的旧物中发现的,故而郑重其事地收了起来,让人送回京城之时特地同沈琼提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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